【遺棄】
孫承宗失望而歸,他沒有能夠拯救東林黨 ,只能拯救遼東。
魏忠賢曾經(jīng)想把孫老師一同干掉,可他反復游說,皇帝就是不松口,還曾經(jīng)表示,如果孫老師出了事,就唯你是問。
魏公公只好放棄了,但讓孫老師呆在遼東,手里握著十幾萬人,實在有點睡不安穩(wěn),就開始拿遼東戰(zhàn)局說事,還找了幾十個言官,日夜不停告黑狀。
孫承宗撐不下去了。
天啟五年(1625)十月,他提出了辭呈。
可是他提了N次,也沒得到批準。
倒不是魏忠賢不想他走,是他實在走不了,因為沒人愿意接班。
按魏忠賢的意思,接替遼東經(jīng)略的人,應該是高第。
高第,萬歷十七年進士,是個相當厲害的人。
明代的官員,如果沒有經(jīng)濟問題,進士出身,十幾年下來,至少也能混個四品。而高先生的厲害之處在于,他混了整整三十三年,熬死兩個皇帝,連作風問題都沒有,到天啟三年(1623),也才當了個兵部侍郎,非常人所能及。
更厲害的是,高先生只當了一年副部長,第二年就退休了。
魏忠賢本不想用這人,但算來算去,兵部混過的,閹黨 里也只有他了。于是二話不說,把他找來,說,我要提你的官,去當遼東經(jīng)略。
高先生一貫膽小,但這次也膽大了,當即回復:不干,死都不干。
為說明他死都不干的決心,他當眾給魏忠賢下跪,往死了磕頭(叩頭豈免):我都這把老骨頭了,就讓我在家養(yǎng)老吧。
魏忠賢覺得很空虛。
費了那么多精神,給錢給官,就拉來這么個廢物。所以他氣憤了:必須去!
混吃等死不可能了,高第擦干眼淚,打起精神,到遼東赴任了。
在遼東,高第用實際行動證實,他既膽小,也很無恥。
到地方后,高先生立即上了第一封奏疏:彈劾孫承宗,罪名:吃空額。
經(jīng)過孫承宗的整頓,當時遼東部隊,已達十余萬人,對此高第是有數(shù)的,但這位兄弟睜眼說瞎話,說他數(shù)下來,只有五萬人。其余那幾萬人的工資,都是孫承宗領了。
對此嚴重指控,孫承宗欣然表示,他沒有任何異議。
他同時提議,今后的軍餉,就按五萬人發(fā)放。
這就意味著,每到發(fā)工資時,除五萬人外,遼東的其余幾萬苦大兵就要拿著刀,奔高經(jīng)略要錢。
高第終于明白,為什么東林黨 都倒了,孫承宗還沒倒,要論狡猾,他才剛起步。
但高先生的劣根性根深蒂固,整人不成,又開始整地方。
他一直認為,把防線延伸到錦州、寧遠,是不明智的行為,害得經(jīng)略大人暴露在遼東如此危險的地方,有家都回不去,于心何忍?
還不如放棄整個遼東,退守到山海關,就算失去縱深陣地,就算敵人攻破關卡,至少自己是有時間跑路的。
他不但這么想,也這么干。
天啟五年(1625)十一月,高第下令,撤退。
撤退的地方包括錦州、松山、杏山、寧遠、右屯、塔山、大小凌河,總之關外的一切據(jù)點,全部撤走。
撤退的物資包括:軍隊、平民、槍械、糧食,以及所有能搬走的物件。
他想回家,且不想再來。
但老百姓不想走,他們的家就在這里,他們已經(jīng)失去很多,這是他們僅存的希望。
但他們沒有選擇,因為高先生說了,必須要走,“家毀田亡,嚎哭震天”,也得走。
高第逃走的時候,并沒有追兵,但他逃走的動作實在太過逼真,跑得飛快,看到司令跑路,小兵自然也跑,孫承宗積累了幾年的軍事物資、軍糧隨即丟棄一空。
數(shù)年辛苦努力,收復四百余里江 山,十余萬軍隊,幾百個據(jù)點,就這樣毀于一旦。
希望已經(jīng)斷絕,東林黨 垮了,孫承宗走了,所謂關寧防線,已名存實亡,時局已無希望,很快,努爾哈赤的鐵蹄,就會毫不費力地踩到這片土地上。
沒有人想抵抗,也沒有人能抵抗,跑路,是唯一的選擇。
有一個人沒有跑。
他看著四散奔逃的人群,無法控制的混亂,說出了這樣的話:
“我是寧前道,必與寧前共存亡!我絕不入關,就算只我一人,也要守在此處(獨臥孤城),迎戰(zhàn)敵人!”
寧前道者,文官袁崇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