詭計是這樣開始的,有一天,右副都御史楊所修經(jīng)過對時局的分析,做出了一個肯定的判斷:崇禎必定會除掉閹黨 。
看透了崇禎的偽裝后,他決定早做打算。順便說一句,他并不是東林黨 ,而是閹黨 ,但并非骨干。
為及早解脫自己,他找到了當年的同事,吏科給事中陳爾翼。
兩人商議的結(jié)果是,由楊所修出面,彈劾崔呈秀。
這是條極端狡詐的計謀,是人類智商極致的體現(xiàn):
彈劾崔呈秀,可以給崇禎留下一個深刻的印象,認定自己不是閹黨 ,即使將來秋后算帳,也絕輪不到自己頭上。
但既然認定崇禎要除掉閹黨 ,要提前立功,為什么不干脆彈劾魏忠賢呢?
原因很簡單,如果崇禎未必能干得過魏忠賢,到時回頭清算,自己也跑不了,而且魏忠賢畢竟是閹黨 首領(lǐng),如果首領(lǐng)倒掉,就會全部清盤,徹查閹黨 ,必定會搞到自己頭上。
崔呈秀是閹黨 的重要人物,攻擊他,可以贏得崇禎的信任,也不會得罪魏忠賢,還能把閹黨 以往的所有黑鍋都讓他背上,精彩,真精彩。
為了大家,崔先生,你就背了吧。
這個近乎完美的計劃,幾乎得到了一個近乎完美的結(jié)局。
幾乎得到,就是沒有得到。
因為計劃的進行過程中,出現(xiàn)了紕漏:他們忽略了一個人――崔呈秀。
楊所修、陳爾翼千算萬算,卻算漏了崔呈秀本人,能成為閹黨 的頭號人物,崔大人絕非善類,這把戲能騙過魏忠賢,卻騙不了崔呈秀。
彈劾發(fā)生的當天,他就看穿了這個詭計,他意識到,大禍即將臨頭。
但他只用了幾天時間,就十分從容地解決了這個問題。
他派人找到了楊所修,大罵了對方一頓,最后說,如果你不盡快了解此事,就派人查你。
大家同坐一條船,誰的屁股都不干凈,敢玩陰的,大家就一起完蛋!
這句話相當有效,楊所修當即表示,愿意再次上疏,為崔呈秀辯解。
問題是,他已經(jīng)罵過了,再上疏辯護,實在有點婊子 的感覺,所以,這個當婊子 的任務(wù),就交 給了陳爾翼。
問題是,原先把崔呈秀推出來,就是讓他背鍋的,現(xiàn)在把他拉出來,就必須填個人進去,楊所修不行,魏忠賢不行,崇禎更不行,實在很難辦。
但陳爾翼不愧是老牌給事中,活人找不到,找到了死人。
他把所有的責任,都推到了所謂“東林余孽”的身上,如此一來,楊所修是無知的,崔呈秀是無辜的,世界又和平了。
倒騰來,又倒騰去,崔呈秀沒錯,楊所修沒錯,陳爾翼當然也沒錯,所有的錯誤,都是東林黨 搞的,就這樣,球踢到了崇禎的身上。
但最有水平的,還是崇禎,面對陳爾翼的奏疏,他只說了幾句話,就把球踢到天上:
“大臣之間的問題,先帝(指天啟)已經(jīng)搞清楚了,我剛上臺(朕初御極),這些事情不太清楚,也不打算深究,你們不許多事!”
結(jié)果非常圓滿,崔呈秀同志洗清了嫌疑,楊所修和陳爾翼雖說沒有收獲,也沒有損失,完美落幕。
但事情的發(fā)展,卻出現(xiàn)了意想不到的變化。
天啟七年(1627)十月十五日,云南監(jiān)察御史楊維垣上疏,彈劾崔呈秀貪權(quán)弄私,十惡不赦!
在這封文書中,楊維垣表現(xiàn)出極強的正義感,他憤怒地質(zhì)問閹黨 ,譴責了崔呈秀的惡行。
楊維垣是閹黨 。
說起來大家的智商都不低,楊所修的創(chuàng)意不但屬于他,也屬于無數(shù)無恥的閹黨 同仁們,反正干了也沒損失,不干白不干,白干誰不干?
形勢非常明顯,崔呈秀已經(jīng)成為眾矢之的,對于立志搞掉閹黨 的崇禎而言,這是最好的機會。
但崇禎沒有動手。他不但沒有動手,還罵了楊維垣,說他輕率發(fā)言。
事實上,他確實不打算動手,雖然他明知現(xiàn)在解決崔呈秀,不但輕而易舉,還能有效打擊閹黨 ,但他就是不動手。
因為他的直覺告訴他,在楊維垣的這封奏疏背后,隱藏著不可告人的秘密。
很快,他的直覺得到了證實。
幾天后,楊維垣再次上疏,彈劾崔呈秀。
這是一個怪異的舉動,皇帝都發(fā)了話,依然豁出去硬干,行動極其反常。
而反常的原因,就在他的奏疏里。
在這封奏疏里,他不但攻擊崔呈秀,還捧了一個人――魏忠賢。
照他的說法,長期以來,崔呈秀沒給魏忠賢幫忙,凈添亂,是不折不扣的罪魁禍首。
崇禎的判斷很正確,在楊維垣的背后,是魏忠賢的身影。
從楊所修的事情中,魏忠賢得到了啟示:全身而退絕無可能,要想平安過關(guān),必須給崇禎一個交代。
所以他指使楊維垣上書,把責任推給崔呈秀,雖然一直以來,崔呈秀都幫了很多忙,還是他的干兒子。
沒辦法,關(guān)鍵時刻,老子自己都保不住,兒子你就算了吧。
但崇禎是不會上當?shù)?,在這場殘酷的斗爭中,目標只有一個,不需要俘虜,也不接受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