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什么呢?
就憑十年前,他曾經(jīng)寫過一篇文章。
其實這篇文章,跟曹化淳并沒有絲毫關(guān)系,但錢謙益相信,看著這篇文章的份上,曹化淳是會幫忙的。
因為這篇文章是王安的墓志銘。
我講過,很久以前,魏忠賢是王安的親信,但我沒有講過,當時王安的親信,還有一個曹化淳。
這似乎是個比較復雜的關(guān)系。大致是這么回事。
錢謙益去找曹化淳幫忙,因為他曾經(jīng)幫王安寫過墓志銘,而曹化淳是王安的親信,所以看在死人的面子上,多少要幫點忙,外加他的老師孫承宗,面子比較廣,托他出面,還有點活人的面子,死人活人雙管齊下,務必成功。
成功了。
曹化淳得知消息,非常吃驚,加上這人跟著王安,還有點良心,感覺溫 體仁太過分,就答應幫個忙。
當然,找完了人還得聽消息,錢謙益找了個人,天天去朝廷找人打聽情況,連續(xù)找了三天,都沒人理會,毫無消息,第四天,他得到準確的口信:可安心矣。
可安心矣的意思,就是這事已經(jīng)搞定,收拾行李,準備出獄。
錢謙益也是這么理解的,他相信曹化淳已經(jīng)解決了一切。
曹化淳原本也這么認為,他上下活動,估計再過幾天,事情就結(jié)了。
可是偏就沒有結(jié)。
因為溫 體仁又來了。
溫 首輔以為錢謙益必死,沒想到過了幾天,竟然連曹化淳都折騰進來了,這樣下去,事情就黃了,既然干了,就干到底,所以他決定,連曹化淳一起整。
他先散布消息,說錢謙益跟曹化淳合伙,然后還找了個證人,讓他出面,指證錢謙益給曹化淳行賄,最后為萬無一失,他還請了假。
每次但凡要整人時,溫 體仁就會請假,回家呆著,這意思是在我請假期間,發(fā)生的任何事情,我既不知道,也不在場,事完了,拍拍屁股再去上班。
其實對溫 體仁而言,錢謙益死,還是不死,都沒多大關(guān)系,反正就政治地位而言,錢地主已經(jīng)是個死龍?zhí)住?/p>
可做可不做的好事,最好做,可做可不做的壞事,最好不做??上?,溫 體仁同志沒有這個覺悟。
在他看來,錢謙益已經(jīng)是個平民,而袒護錢謙益的曹化淳,不過是個司禮太監(jiān),作為內(nèi)閣首輔,要辦這兩個人,是很容易的。
可惜他不知道,曹化淳這個人的復雜程度,遠遠超出他的想象。
因為曹化淳非但是太監(jiān),還有特務背景,他原本在東廠干過,到司禮監(jiān)后,跟現(xiàn)任東廠提督太監(jiān)王之心是哥們,關(guān)系很鐵。
而今溫 大人竟拿他開刀,實在是搞錯了碼頭,曹公公勃然大怒,立刻跑到東廠,找到王之心,商量對策,畢竟溫 體仁老奸巨猾,無懈可擊,要徹底搞倒他,必須想個辦法。
商量半天,辦法有了。
先去找皇帝,主動報告此事,說事情很復雜,后果很嚴重,于是皇帝大人也震驚了,下令嚴查,事情鬧大了。
接下來,就是去抓人,溫 體仁是沒法抓的,但張漢儒一干人等,隨便抓,抓回來,就直接丟進東廠。
據(jù)說東廠的刑罰,總共有上百種,花樣繁多,能夠讓人恨自己生出來,比什么測謊儀好用多了,所以但凡丟進這里的人,都很誠實。
張漢儒之流,似乎也不是什么鋼鐵戰(zhàn)士,按史料的說法,進來的頭天晚上,曹化淳去審了一次,就審出來了,除了交代本人作案情況外,連幕后主使溫 體仁先生的諸多言行,也一起交代了。
曹化淳拿到口供,立馬就奔了崇禎,崇禎看過之后,沉默了很久,然后,他說了四個字:
“體仁有黨 !”
這四個字的意思,用江湖術(shù)語解釋:溫 體仁,是有門派的。
崇禎是不喜歡門派的,作為武林盟主,任何門派他都不喜歡,像溫 體仁這種人見狗嫌的家伙,雖然討厭,但用著放心。
然而這件事清楚地告訴他,溫 體仁同志也有門派,雖然門派比較小,但再小都是門派。
然后,他拿來了一封奏疏。
這封奏疏是溫 體仁的辭職信,按照他的傳統(tǒng),為了徹底表示自己的清白,他寫了這封文書,說自己身體不好,估計也幫不了皇帝了,希望讓自己回家養(yǎng)老。
類似這種客氣信件,崇禎也會客氣客氣,寫幾句挽留的話,然后該怎么干還怎么干。
然而這一次,在這封奏疏上,他只寫了三個字。
奏疏送到溫 體仁家時,他正在吃飯,他停了下來,等待著以往聽過許多次的客套話。
然而這一次,他只聽到了三個字——放他去。
放他去的意思,大致有以下幾種:滾、快滾、從哪里來,滾哪里去。
據(jù)說當時就暈了過去。
溫 體仁終于倒了,這位聰明絕頂?shù)娜市?,從頂上摔了下來,他落寞地回了家,第二年,死在家鄉(xiāng)。
明代最后的一位權(quán)奸,就此落幕,確實,最后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