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飛白人非木石,此刻也是四肢乏力,輕輕伸手一推,卻恰巧推在夏蓮貞身上最柔軟的地方,心神又是一蕩,夏蓮貞就勢一推,將他壓在床 上,陸飛白此刻正是理智將潰,多年操守眼看毀于一旦。
兩人翻滾之間,放在床 邊的劍,忽地當(dāng)?shù)囊宦?,掉在地上,陸飛白驀地一驚,須知他畢竟不是好色之徒,受此一驚,理智立刻回復(fù),隨手一推,將夏蓮貞推到地上,厲聲說道:“不要胡 鬧,快回房去,不然……”說到這里,他突然想到剛才的情況,覺得自己也非完全無錯(cuò),兇狠的話再也說不出口,走下床 來,直向門口走出。
夏蓮貞欲性正自不可收拾,被他一推,先還茫然不知所措,再聽得他厲聲說話,不禁又羞又怒,伸手一撐地上,想要站起,卻正按到落在地上的長劍。人在性欲沖動(dòng)之時(shí),最無理性,任何事都可做出,夏蓮貞咬一咬牙,將長劍抽出,兩手握住劍把,向陸飛白連人帶劍,刺了過去。
陸飛白頭腦亦是混亂異常甚是矛盾,他聽得身后有人撲來,想不到夏蓮貞會(huì)用劍來刺他,以為她又要前來糾纏,轉(zhuǎn)身正想罵她,哪知夏蓮貞正好撲上,又用盡全身力氣,陸飛白毫無所備,長劍正好由他的左胸刺入,穿過胸膛,鮮血濺得夏蓮貞滿身,陸飛白凄厲一叫,一代人杰,卻葬送在一個(gè)婬婦手上。
戴夢堯正在熟睡,被陸飛白的慘叫聲驚醒,大為驚駭,急忙跑下床 來,大聲叫問道:“老二,什么事?”來不及去開房門,雙臂一振,穿過紙做的窗戶,飛了出來。
夏蓮貞要刺陸飛白本是一時(shí)沖動(dòng),并非真的想殺他,此刻只覺又悔又怕,聽見戴夢堯一叫,更是駭?shù)没觑w魄散,連爬帶滾,躲到床 下去了。
戴夢堯一進(jìn)房門,只見陸飛白倒在地上,鮮血滿身,身上的劍,尚未拔出,知道事情不妙,急得聲淚齊下將他一把抱起,嘶聲叫著:“老二,你怎么啦?”
陸飛白此刻已命若游絲,張眼看到戴夢堯,眼中不禁流下淚來,他只覺呼吸漸難,張口卻只說了一個(gè)“夏”字,雙目一閉,竟自去了。
星月雙劍自幼在一起長大,四十余年,患難相依,生死與共,戴夢堯再是沉穩(wěn),也不能保持冷靜,他不禁放聲痛哭,捧著陸飛白的尸身,只是說:“老二,我一定為你報(bào)仇?!?/p>
他將陸飛白的尸身,輕輕地平放到床 上,將尸身上插著的劍抽出,呆呆地看著陸飛白的尸身,血淚俱出,倏地把腳一頓,雙手一揮,將床 上的支柱,斬?cái)嗔艘桓?,說道:“今夜我不殺薩天驥,誓不為人?!?/p>
原來陸飛白臨死前話音不清,戴夢堯誤認(rèn)他所說的是“薩”字,戴夢堯怎會(huì)想到夏蓮貞一個(gè)毫無拳勇的女人會(huì)殺死陸飛白?須知陸飛白身懷絕藝,尋常人根本不能近身,若非高手,怎能將劍由他的胸前刺入?
南跨院這一番亂動(dòng),早已驚動(dòng)了多人,戴夢堯走出房門,剛好有一鏢局里的趟子手聞聲跑來,看見他手執(zhí)長劍,滿面殺氣,不由大驚,連忙跑去告訴薩天驥,薩天驥自是莫名其妙隨著那趟子手走到南跨院,只見戴夢堯赤著雙足,身衫不整,看見薩天驥目眥俱裂,話都不講,長劍連遽三刺,劍劍都是朝著薩天驥的要害動(dòng)手。
薩天驥糊里糊涂吃了三劍,左避右躲,嘴里大聲喝道:“你在干什么,瘋了嗎?”
戴夢堯口里答道:“跟你這種無恥小人還有什么話說?”
手里可不閑著,長劍由上到下,帶著風(fēng)聲直取薩天驥,劍到中途忽然化做三個(gè)圈子,分取薩天驥六陽,乳穴三個(gè)要害,這正是“蒼穹十三式”里的絕招“頃刻風(fēng)云”。
薩天驥不覺大怒,罵道:“你這王八蛋,怎么瘋了?”
雙腳踩著方位,“倒踩七星步”躲過此招,右掌一圈,掌風(fēng)將戴夢堯的劍勢壓住,左手一拳,拳風(fēng)呼呼,直打面門,戴夢堯也覺此人內(nèi)力實(shí)是深厚,身體右旋,將拳風(fēng)避去,突地劍交 左手,薩天驥方才一掌一拳俱都無功,知道今日此戰(zhàn),實(shí)非易事,突見他劍交 左手,左手亦變?nèi)瓰檎疲变J地向他手腕切去。
戴夢堯左手一縮一伸,不但化了來勢,而且反取薩天驥的右乳,薩天驥長嘯了一聲,只見他拳勢一變,忽掌忽指,在戴夢堯的劍光中遞招,絲毫不見示弱,須知寶馬神鞭,享名多年,實(shí)非幸致,敗給陸飛白,只是一時(shí)大意,戴夢堯雖然劍氣如虹,招招俱下毒手,但也一時(shí)奈何他不得。
此時(shí)鏢局里的鏢師以及趟子手也全聞聲而來,團(tuán) 團(tuán) 圍住他們兩人,但是俱都沒有插手,原來薩天驥最恨群毆,講究的是單打獨(dú)斗,要有人幫他,他反會(huì)找那人拼命,大家都知道他的脾氣,再加上兩人俱是冠絕一時(shí)的高手,動(dòng)得手來,分毫差錯(cuò)不得,別人就是要插手,也插不進(jìn)來。
這里兩人正作生死之搏斗,躲在床 下的夏蓮貞悄悄地溜了出來,神不知鬼不覺地往房里溜去,院中的人都被這百年難得一見的比斗所吸引,竟無一人注意到她。
她走進(jìn)房內(nèi),悄悄地解下了肚兜,抹凈身上的血跡,將滿沾著血的肚兜塞在床 后,忽然她發(fā)覺正在睡覺的兩個(gè)孩子卻只剩下了一個(gè),三歲大的爾格沁尚在熟睡,那比她大四歲的熊倜卻不知去向了,驀地外面又是一聲慘叫,她奔至窗口一望,只見院中大亂,戴夢堯已不知去向,薩天驥怔怔地站在那里,兩眼空洞地望著前方,上前去攙扶他的人,都被他揮手趕走,夏蓮貞不知在這轉(zhuǎn)瞬間發(fā)生了何事,又不敢問。
薩天驥腦中正在思索:“為何戴夢堯不分清紅皂白就來找我拼命,而陸飛白卻始終不見呢?照理說,戴夢堯在這里作殊死之斗,陸飛白是不可能不露面的呀,莫非……”想到這里,薩天驥將腳一頓,忽然跑到陸飛白的門口,推門一看,燈光正照在僵臥在床 上的陸飛白的尸身上,白色的衣服,沾滿了血漬。
薩天驥又是一頓腳,自語道:“我真該死,陸飛白怎會(huì)死在這里?戴夢堯定是以為我殺了他,我又怎會(huì)那么急躁,沒問個(gè)清楚就動(dòng)上了手呢?如今這么一來,大家都會(huì)疑惑我是兇手了,反讓那真的兇手逍遙法外。”他望了陸飛白的尸身一眼,暗忖道:“但又會(huì)是誰殺了他呢?他內(nèi)外功俱都已臻上乘,又有誰能有這力量?難怪戴夢堯會(huì)疑心我,現(xiàn)在戴夢堯身受重傷,又帶著一個(gè)小孩,恐怕難逃活命了,這難道是我的過失嗎?”他聽得吵聲很大,回頭看到門外已擠滿了人,大喝道:“你們看什么?都給我滾開?!?/p>
人都漸漸走了,院中又恢復(fù)了平靜,薩天驥仍站在房中思索,夜已非常深,隔壁的房中,忽然有孩子的哭聲,他想:“這一定是他們帶來的另外一個(gè)孩子了,我該去看看他。”
于是他走了過去,輕輕地推開房門,他看見夏蓮貞正坐在床 上,抱著那女孩子,夏蓮貞看見他走了進(jìn)來,只望了望他,沒有說話,那孩子哭聲仍然未住,薩天驥忽然覺得非常歉疚,心里想道:“我不該乘著戴夢堯心亂而疏忽的時(shí)候,重傷了他,如今他帶著只有七八歲的孩子逃亡,若他一死,那孩子怎么辦?現(xiàn)在還剩下的這個(gè),我該好好地照顧她?!?/p>
他走到床 邊,拍著正在啼哭著的孩子的頭,親切地說:“不要哭了,從今我要好好地照顧你?!彼椭^,從夏蓮貞敞開的衣襟里,看到一片雪白的皮膚,他不禁心跳了,四十余年來的童子之身,第一次心跳得這么厲害,他喃喃地又重復(fù)了一遍:“我要好好地照顧你們?!?/p>
原來剛才薩天驥和戴夢堯打得正是激烈的時(shí)候,院里的聲音吵醒了正在熟睡的熊倜,他爬了起來,看見睡在身邊的奶媽已不見了,就跑了出來,院中正圍著一堆人,人堆里劍氣縱橫,他從小就受著太子府里武師的熏陶,知道有人在那里比斗,就悄悄地從人堆里擠了進(jìn)去,一看卻是他最喜歡的戴叔叔正和人打架,他就蹲在旁邊看。
他看了一會(huì)兒,覺得他戴叔叔還沒有打敗那人,心里很急,原來熊倜自小就膽大包天,專喜歡做些冒險(xiǎn)的勾當(dāng),力大無窮,又從星月雙劍那兒學(xué)上些拳腳上的基本功夫,現(xiàn)在他想到:“戴叔叔還打不贏,我去幫他忙?!本驼玖似饋?,這時(shí)薩天驥正背著他,他就跑過去想一把抱住薩天驥的腿,讓戴叔叔好打得方便,此時(shí)戴夢堯勢如猛獅,將‘蒼穹十三式’里的微妙招數(shù)都使了出來,薩天驥正感不支,忽地他聽得背后有人暗算,雙肘一沉,身形一弓竄了上去,熊倜一個(gè)撲空,往前沖到戴夢堯的劍圈里,戴夢堯正是一招‘北斗移辰’,劍勢由左方到右方劃了半個(gè)圈子,忽從圈子里將劍刺了出來,驀地看見熊倜沖了進(jìn)來,不由大驚,劍式已出,無法收回,左手一用勁,猛打右手的手腕,長劍一松,當(dāng)?shù)氐粼诘厣稀?/p>
薩天驥正在戴夢堯的上面,看見戴夢堯這樣,心生惡念,想到:“反正今天你不殺了我,就是我殺了你。”兩腳一沉,往外一蹴,戴夢堯心神正亂,防避不及,這兩腳正正踢在他的后心上,只覺胸口一甜,嘩地吐出一口血水。
須知薩天驥素以內(nèi)功見長,這兩腳更是平生功力所聚,就算是一塊巨石,也會(huì)被踢得粉碎,更況血肉之軀?戴夢堯知道已是不保,想著非但陸飛白的仇已不能報(bào),自己又將不支,慘嘯了一聲,抱起正在驚愕中的熊倜,一言不發(fā),鼓起最后一絲力量,雙腳一頓,颼地躥到墻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