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空群道：“因為你若想殺我，就不會來告訴我了?！?/p>

葉開笑了笑，也不知是承認，還是否認。

馬空群道：“你想必也已看出，要殺我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p>

葉開沉吟著，道：“你為何不問我，是誰要我來殺你？”

馬空群道：“我不必問。”

葉開道：“為什么？”

馬空群冷冷道：“因為我根本就從未將那些人看在眼里?！?/p>

他慢慢地接著道：“要殺我的人很多，但值得重視的卻只有一個人。”

葉開道：“誰？”

馬空群道：“我本來也不能斷定這人究竟是你，還是傅紅雪?！?/p>

葉開道：“現(xiàn)在你已能斷定？”

馬空群點點頭，瞳孔似在收縮，緩緩道：“其實我本來早就該看出來的?！?/p>

葉開目光閃動，道：“你認為那些人全是被傅紅雪殺了的？”

馬空群道：“不是?！?/p>

葉開道：“不是他是誰？”

馬空群目中又露出痛恨之色，慢慢的轉(zhuǎn)過身，望著山坡下的草原。

他沒有回答葉開的話，過了很久，才沉聲道：“我說過，這地方是我用血汗換來的，絕沒有任何人能從我手上搶去?！?/p>

這句話也不是回答。

葉開卻像是已從他這句話中聽出了一些特殊的意義，所以也不再問了。

天是藍的，湛藍中帶著種神秘的銀灰色，就像是海洋。

那面迎風(fēng)招展的大旗，在這里看來已渺小得很，旗幟上的字跡也已不能辨認。

世上有很多事都是這樣子的。

你本來若覺得一件事非常嚴(yán)重，但若能換個方向去看看，就會發(fā)現(xiàn)這件事原來也沒什么了不起。

過了很久，馬空群忽然說道：“你知道我有一個女兒吧？”

葉開幾乎忍不住要笑了。

他當(dāng)然知道馬空群有個女兒。

馬空群道：“你也認得她？”

葉開點點頭，道：“我認得１

馬空群道：“你認為她是個怎么樣的人？”

葉開道：“她很好?！?/p>

他的確認為她很好。

有時她雖然像是個被寵 壞了的孩子，但內(nèi)心卻還是溫 柔而善良的。

馬空群又沉默了很久，忽又轉(zhuǎn)身盯著葉開，道：“你是不是真的很喜歡她？”

葉開忽然發(fā)覺自己被問得怔住了，他從未想到馬空群會問出這句話來。

馬空群道：“你一定很奇怪，我為什么要問你這句話？”

葉開苦笑道：“我的確有點奇怪。”

馬空群道：“我問你，只因我希望你能帶她走?！?/p>

葉開又一怔，道：“帶她走？到哪里去？”

馬空群道：“隨便你帶她到哪里去，只要是你愿意去的地方，你都可以帶她去，這里的東西，無論什么你們都可以帶走?！?/p>

葉開忍不住問道：“你為什么要我?guī)?？?/p>

馬空群道：“因為……因為我知道她很喜歡你?！?/p>

葉開目光閃動，道：“她喜歡我，我們難道就不能留在這里？”

馬空群的臉上掠過一層陰影，緩緩道：“這里馬上就有很多事要發(fā)生了，我不愿意她也被牽連到里面去，因為她本來就跟這些事全無關(guān)系?！?/p>

葉開凝視著他，忽然長長嘆了口氣，道：“你的確是個很好的父親?！?/p>

馬空群道：“你答不答應(yīng)？”

葉開目中忽然露出一種很奇怪的表情，他慢慢地轉(zhuǎn)過身，去眺望山坡下的草原。

他也沒有回答馬空群的話，過了很久，才緩緩道：“我說過，這里就是我的家，我既已回來，就不愿再走了。”

馬空群變色道：“你不答應(yīng)？”

葉開道：“我不能帶她走，但卻可以保證，無論這里發(fā)生了什么事，她都絕不會被牽連進去?！?/p>

他眼睛里發(fā)出了光，慢慢地接著道：“因為那些事本來就跟她毫無關(guān)系。”

馬空群看著他，眼睛里也發(fā)出了光，忽然拍了拍他的肩，道：“我請你喝杯酒去。”

酒在桌上。

酒并不能解決任何人的痛苦，但卻能使你自己騙自己。

公孫斷緊握著他的金杯，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又要喝酒，現(xiàn)在根本不是應(yīng)該喝酒的時候。

但這杯酒卻已是他今天早上的第五杯。

花滿天和云在天看著他，既沒有勸他不要喝，也沒有陪他喝。

他們和公孫斷之間，本就是有段距離的。

現(xiàn)在這距離好像更遠了。

公孫斷看著自己杯中的酒，忽然覺得一種說不出的寂寞孤獨。

他流血，流汗，奮斗了一生，到頭來換到的是什么呢？

什么都是別人的。

自己騙自己本就有兩種形式，一種是自大；一種是自憐。

一個孩子悄悄地溜了進來，鮮紅的衣裳，漆黑的辮子。

孩子雖也是別人的，但他卻一直很喜歡。

因為這孩子也很喜歡他——也許只有這孩子才是世上惟一真正喜歡他的人吧！

他伸手?jǐn)堊×撕⒆拥募纾瑤еΦ溃骸靶」?，是不是又想來偷口酒喝了？?/p>

孩子搖搖頭，忽然輕輕道：“你……你為什么要打三姨？”

公孫斷動容道：“誰說的？”

孩子道：“三姨自己說的，她好像還在爹爹面前告了你一狀，你最好小心些?！?/p>

公孫斷的臉沉了下去，心也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