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蘭把樹葉接在手中,翻轉(zhuǎn)一看,只見葉上用尖銳之物,劃出了幾行字跡,寫的是:
“既欲作深談,敢不消息告?
月上斷頭崖,人約黃昏道。
只愁我多愁多病身,怎當卿傾國傾城貌?
刻骨惹相思,魂牽更夢繞!”
諸葛蘭看完,氣得立即把這張樹葉,揉成粉碎,丟出老遠。
方古驤站在旁邊,目光微瞥之下,業(yè)已看清葉上所書,不禁訝然說道:“咦,葉上雖未署名,但根據(jù)‘多愁多病身’一語,似乎又是‘病金剛’焦健所為,這廝神通廣大,他竟?jié)摲陧?,偷?了我們談話?”
諸葛蘭怒道:“荒唐透頂,這廝太過可惡!”
方古驤失笑說道:“可惡雖然可惡,但我覺得諸葛姑娘仍不妨赴他這次約會!”
諸葛蘭茫然問道:“赴他什么約會……”
方古驤接口笑道:“他那:月上斷頭崖,人約黃昏道‘之語,不是約諸葛姑娘互作深談,愿意把所知秘密,向你相告嗎?”
諸葛蘭先是玉頰微赧,但旋又恢復她一向豪邁大方的氣概,揚眉笑道:“方老人家說得對,我確實愿赴他所約,但不知老人家可認得‘斷頭崖’,抑或‘黃昏道’嗎?”
方古驤搖頭說道:“所謂‘斷頭崖’已不知究在何處,‘黃昏道’三字,更含混得不像個特定地名,我哪里會認識……”
諸葛蘭苦笑接道:“連老人家都不認識,我自然更是茫然!
既無準地,又無準時,只好讓他立盡黃昏,魂牽夢繞,而不去赴約的了!“方古驤想了一想,取出酒葫蘆來,飲廠兩口酒兒,怪笑說道:“不一定,只要諸葛姑娘當真愿意赴約,或許……”
諸葛蘭詫道:“方老人家,你怎么又‘或許’起來?你不是不認識‘斷頭崖’和……”
方古驤不等她往下再問,便自接口笑道:“我是覺得對方既把地名說得這等含混,多半是無須苛苦相尋,我們只要緩緩前行,在接近黃昏之際,特別注意一點,或會有所發(fā)現(xiàn)!”
諸葛蘭道:“老人家認為我若去赴那‘病金剛’焦健之約,會不會有甚兇險?”
方古驤連連搖手說道:“沒有,沒有,兇險是一定沒有……”
方古驤從諸葛蘭的神色之上,猜出她心中所想,笑了一笑問道:“諸葛姑娘,我來猜猜你的要求好嗎?是不是倘在前途,發(fā)現(xiàn)‘斷頭崖’,和‘黃昏道’之時,要我避開讓你單獨赴約,與那‘病金剛’焦健深談,以便周旋一二?”
諸葛蘭嬌笑說道:“老人家真夠聰明,在‘不會有甚兇險’的前提之下,你大概可以答允我這要求,到時避開,找個地方,自行喝酒去了!”
方古驤點頭笑道:“我可以答應你這項要求,但卻也要諸葛姑娘答應我必須遵守一項原則!”
諸葛蘭道:“我也猜得出來,這項原則,多半是‘不可動手’四字!”
方古驤笑道:“這‘不可動手’四字,范圍太窄,我要求渚葛姑娘,所遵守的原則是必須‘控制情緒’,盡量探查隱秘!”
諸葛蘭頷首笑道:“這是高明策略,我自然接受老人家的指教,以一種‘耍猴子’的心情,去赴‘病金剛’焦健的‘黃昏之約’!”
兩人計議既定,遂越過面前這道橫亙山壁,繼續(xù)前行。
他們?nèi)允且宦沸φZ,但在笑語之中,卻均自提高警覺,于不動聲色之下,默察一切有關(guān)異狀。
所謂“一切有關(guān)異狀”,自然包括了“七絕谷”兇邪有無窺伺?“病金剛”焦健有無暗隨?以及“斷頭崖”和“黃昏道”
有無跡象?
當空紅日,漸漸斜西,卻尚不曾發(fā)現(xiàn)任何值得注意情事。
諸葛蘭笑道:“方老人家,這才叫‘有意栽花花不發(fā)’,天光已近‘黃昏’,那位自稱對我魂牽夢縈的‘病金剛’焦健,尚不知人在何處?”
方古驤指著前面約莫十來里遠近的一片隱隱青山,怪笑說道:“照這天光計算,我們走到那片山影之前,恰是紅日銜西,余霞散綺的黃昏時分,也許……”
話猶未了,諸葛蘭突然手指遙空,雙揚秀眉,詫聲叫道:“方老人家快看,好大的一只鳥啊!”
方古驤順著她手指之處看去,果然看見一只絕大鳥兒,飛隱入遠遠山影之內(nèi)。
雖然隔得太遠,看不清那是一只什么鳥兒?但約略估計之下,最少也會比鷹類中體型最巨的“白頭鷹”,還要大上一倍,或是兩倍!
方古驤看了一眼,點頭笑道:“這樣大的鳥兒,著實少見!”
諸葛蘭道:“那是只什么鳥兒?是雕、是鵬……”
方古驤笑道:“雕或可能,鵬卻世所罕睹!”
諸葛蘭軒眉笑道:“我聽說‘天山’有‘鵬’!”
方古驤搖頭說道:“那也不過是傳說而已,真正有誰見過?
‘直上八千尋,一翅九萬里’,未免太神化了!“談笑之間,業(yè)已行距那片青山不遠,那只巨鳥,電未再見蹤跡。
諸葛蘭正往前行,突然一愕止步,口中并“咦”了一聲。
方古驤道:“諸葛姑娘,你又有何發(fā)現(xiàn)?”
諸葛蘭指著右前方的一座高峭山峰,向方古驤揚眉叫道:“方老人家,你看這座山峰像個什么形狀?”
方古驤略一注目,搖頭答道:“我看不出來……”
諸葛蘭道:“假如在這山峰頂上,加一巨石,當坐人頭,像不像一尊坐佛?”
方古驤笑道:“諸葛姑娘說得對……”
諸葛蘭接口又道:“反過來說,這山形狀,也像是一尊被砍掉的坐佛,豈不正是‘斷頭崖’嗎?”
一面說話,一面微抬螓首,打量四外。
方古驤道:“諸葛姑娘,你在看些什么?”
諸葛蘭嫣然笑道:“老人家忘了那‘病金剛’焦健所留的‘月上斷頭崖’嗎?我已找著‘斷頭崖’,如今是看看‘月’在何處?”
方古驤含笑說道:“斜陽雖剛剛匿影,一鉤月兒已上了半天,是藏在那片云層之內(nèi)?!?/p>
諸葛蘭軒眉笑道:“這樣說來,只要風吹云散,月兒便上崖頭,我應該暫時向老人家告別,去赴‘黃昏之約’!”
方古驤因計議早定,只得點頭笑道:“好,諸葛姑娘先去赴約,我則慢慢前行,也在那‘斷頭崖’左近,找個地方喝酒,靜看你耍猴子的結(jié)果!”
諸葛蘭向方古驤揮了揮手,剛自轉(zhuǎn)身走了兩步,突又聽得方古驤叫道:“諸葛姑娘……”
諸葛蘭止步回身,嬌笑說道:“方老人家,我知道你定是不放心,要再復囑咐我一遍,控制情緒,注意肩傷,千萬不可與對方逞強動手!”
方古驤搖頭笑道:“不是,我是有件東西,交 你帶去!”
說完,從身邊取出一根綠色小箭,向諸葛蘭含笑遞去。
諸葛蘭接過小箭,反覆看了兩遍,目注方古驤,訝然問道:“方老人家,這不像尋常暗器,好像是一根作為通訊用的特制火箭?”
方古驤頷首笑道:“正是火箭,諸葛姑娘若要用時,只消略凝真力擲向山壁,它就會化為一道火光,飛起十數(shù)丈高下!”
諸葛蘭道:“我要這火箭則甚?”
方古驤正色說道:“常言道:”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那’病金剛‘焦健對于諸葛姑娘究竟是何心意?尚自難測!萬一他有甚歹念,你有傷在身,不能硬拼,必須叫我赴援,則這根火箭,不是大有用處嗎?“諸葛蘭雙現(xiàn)梨渦,嫣然笑道:“老人家考慮得真夠周到,我一切遵命,萬一有甚危機,便立即發(fā)出這火箭傳訊!”
方古驤點頭說道:“諸葛姑娘能夠這樣,我便可以安心吃酒,靜候好音的了。”
諸葛蘭流波一笑,轉(zhuǎn)身向著那座絕似一座無頭坐佛的高崖走去。
她為了表示暇逸,是緩緩而行,等到走近崖前,恰好風拂云開,現(xiàn)出了本來藏在云中,如今卻斜掛崖頭的一鉤眉痕新月。
諸葛蘭不愿胡 亂尋找,卓立崖前,“咦”了一聲,‘自語說道:“月上斷頭崖了,人呢?哪兒才算是’黃昏道‘呢?”
說也奇怪,她這自語才畢,卻聽得一縷語音,極低而又極為清晰地,在她耳邊,緩緩說道:“諸葛姑娘,許我改改詞句好嗎?把那‘人約黃昏道’,改成‘人入七絕洞’吧!”
諸葛蘭自然知是“蟻語傳音”,但因不知對方身在何處,無法傳音問答,只好一剔秀眉,朗然說道:“我既來了,還怕?lián)Q地方嗎?‘七絕洞’在何處?”
她如此發(fā)話之故,是想對方既然聽得見自己的第一次自語。當然也就聽得見自己的第二次自語。
果然自語才停,密語又起,在諸葛蘭的耳邊,帶笑說道:“諸葛姑娘,請縱起四丈,在峭壁上的叢生長草之中,有一條羊腸小道。”
諸葛蘭應勢提氣,一式“長箭穿云”,飄飄然縱起四丈,落向峭壁。
壁間亂草,長幾過人,其中果有一條業(yè)已荒蕪得幾已難于辨出的羊腸路徑。
諸葛蘭腳才落地,神秘語音又在耳邊說道:“請循這荒蕪小徑,繞壁右行,行約七丈止步!”
諸葛蘭雖嫌對方有點故弄玄虛,但事既至此,也只有忍著氣兒,聽他擺布!
右行七丈,止住腳步,朗然發(fā)話問道:“閣下,我已遵辦,你還有什么吩咐?”
神秘語音在耳邊響起笑道:“在下是一片好心,諸葛姑娘請莫動怒,你只要揭開身旁壁上的厚厚藤蔓,便可發(fā)現(xiàn)所謂‘七絕洞’的入口!”
諸葛蘭如言施為,果在大堆藤蔓之后,發(fā)現(xiàn)了一個僅容人低頭鉆人的小小石洞。
這種情況,不單出于諸葛蘭的意料,連方古驤那等經(jīng)驗豐富的老江湖,也未料及!
換了別人,或許會略感躊躇,顧慮到這“七絕洞”中,有無兇險?
但諸葛蘭卻膽大包天,根本不加考慮,螓首一低,便自鉆人洞內(nèi)。
洞口雖極狹窄,洞內(nèi)到還算寬敞,并有些微天光,曲折透人,不致使人難于見物!
氣息也并無霉腐,反似有股極為淡雅,挹人神爽的清香氣味!
洞徑卻轉(zhuǎn)折太多,三步一轉(zhuǎn),兩步一彎,諸葛蘭心中默計,共計左右七轉(zhuǎn)之后,便有扇石門,擋住去路。
門上,鐫出七個“絕”字,并寫著:“七絕重地,妄入者死!”
諸葛蘭見了門口上字跡,不禁略一沉吟!
她沉吟之故,自然不是對石門上所鐫的恐嚇字樣,有所懾懼!
她是覺得“七絕魔君”孟南所領(lǐng)導的“七絕”群兇巢穴,是在“野人山”中,怎會又在這中原地面,出了個“七絕洞”
呢?
諸葛蘭略一推想,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便待伸手推開那扇石門。
但她剛剛伸手,還未觸及那扇石門,耳邊突又聽得有人傳音叫道:“諸葛姑娘,請你暫莫推那石門!”
諸葛蘭眉頭微蹙,覺得自己進洞以后,曾密切注意各處,均未發(fā)現(xiàn)有人,則這語音難道竟是從洞外傳來?
她一面尋思,一面朗聲說道:“為什么不要推,難道你以為我會怕那門上所鐫的恐嚇之語嗎?”
神秘語音笑道:“諸葛姑娘神功蓋世,當然不會怕甚恐嚇?
我是想先講故事?給諸葛姑娘聽聽!“
諸葛蘭道:“什么故事?”
神秘語音說道:“就是有關(guān)這‘七絕洞’的故事。”
諸葛蘭細心傾聽,想聽出這神秘語音來源,卻仍毫無所得。
聞言之下,心想對方既講故事則長篇大論之下,總可聽得出一些跡象。
何況自己又正在推想這“七絕洞”的來歷,對方既愿說出,聽聽也好!
念頭打定,點頭笑道:“好,閣下不憚費舌,諸葛蘭敬聆高論。”
說完,便在那石門之外,倚壁盤膝坐下。
神秘語音,緩緩說道:“那‘七絕魔君’孟南,覬覦武林霸業(yè),并非自今日始,早在十余年前,便派了一名得力心腹人物,遍游中原,觀察武林形勢……”
諸葛蘭問道:“此事與這‘七絕洞’何干?”
神秘語音說道:“孟南那名心腹得力人物,游歷至此,無心中發(fā)現(xiàn)古洞,洞中并有寶物!”
諸葛蘭“哦”了一聲說道:“這洞中還有寶嗎……”
說至此處,想起入洞時曾聞得的那陣淡雅香氣,恍然有悟又道:“我明白了,這洞中大概有甚罕見藥物?”
神秘語音笑道:“這洞中接近地肺,靈氣極佳。遂生出一株‘紫芝’……”
諸葛蘭知道“紫芝”是一種功能益元補氣,卻病延年,甚至于長生不老的道家妙藥,聞言之下,皺眉說道:“那人既發(fā)現(xiàn)‘紫芝’必然立返苗疆,呈奉孟南去了?”
神秘語音說道:“這‘紫芝’只能采摘,不能移植,當時又未成熟,那人遂設(shè)下厲害埋伏,鐫下恐嚇語句,并算準‘紫芝’成熟日期,繪了地圖,留待他年來??!”
諸葛蘭問道:“閣下知不知道‘紫芝’將在何時成熟?”
神秘語音道:“事有湊巧,就在今日,諸葛姑娘于進洞之際,是否聞得有陣淡雅清香?”
諸葛蘭點頭答道:“不錯,那香味極為淡雅清幽,但此時卻又泯然無跡!”
神秘語音笑道:“這就是‘紫芝’即將成熟的跡象,少時香氣再飄,便是芝熟,必須于一晝夜間,將其采摘服食,否則便糟塌了這株秉集靈氣的天材地寶!”
諸葛蘭咦了一聲說道:“奇怪……”
神秘語音問道:“諸葛姑娘奇怪什么?”
諸葛蘭道:“既是‘紫芝’成熟,那‘七絕魔君’孟南,怎未派人來?。俊?/p>
神秘語音笑道:“怎么未曾派人?只不過此山曾經(jīng)地震,形勢大變,昔日繪圖之人,又已死去,他們根據(jù)圖形,慢慢對照,一時之間,尚難找著確實地頭而已!”
諸葛蘭道:“還有一點,這‘紫芝’既然必須在成熟后的一晝夜間,加以采摘服食,則孟南所居‘野人山’,離此極遠……”
話猶未了,神秘語音便接口笑道:“諸葛姑娘有所不知,群兇顧慮周密,帶來一只通靈巨雕,準備尋得‘紫芝’之后,便命那巨雕,銜返滇西,呈奉孟南服用!”
諸葛蘭呀了一聲道:“不錯,方才我在來此之際,業(yè)已看見了那只大雕……”
語音至此微頓,側(cè)臉向那鐫有恐嚇語句的石門,看了一眼,訝聲又道:“閣下,直到如今,你還沒有說你把我約到此間,是何用意?”
神秘語音笑道:“諸葛姑娘是聰明人,應該猜得出了,我是要你代替孟南來享用那株‘紫芝’!”
諸葛蘭想不到對方竟有如此美意,詫然問道:“你為何要讓我吃,而不自己吃呢?”
神秘語音嘆道:“我是個窮愁苦命身,當不起脫骨換筋!
這株‘紫芝’,別人吃了,可以益元補氣,卻病延年,我若吃了,卻會斷腸摧肝,追魂奪命!“諸葛蘭有所不信地道:“哪有這種事兒?”
神秘語音嘆道:“這是我自己福??!諸葛姑娘請想,我既無法自己享受這樣罕世難得的天材地寶,自然要把它呈獻給我最喜歡最敬愛的人兒……”
諸葛蘭玉頰一熱,嗔聲叱道:“胡說八道,我不要吃這‘紫芝’……”
神秘語音急急接道:“不要不行,因為你不要,孟南卻要,萬一這老魔因服了‘紫芝’,功力大長,武林之中,哪里還有噍類?”
這幾句話兒,又把諸葛蘭說得知道其中利害,皺眉問道:“不給孟南服食,也不必由我服食,我且問你,‘紫芝’怎樣摘取,對方在那石門之中,設(shè)有什么埋伏?”
神秘語音答道:“石門之中,是豢養(yǎng)一只毒蟲,少時異香雕是生死對頭,聞得有雕,必即沖向洞外,諸葛姑娘趁隙入室,輕而易舉地,便可采得‘紫芝’!”
諸葛蘭道:“你呢?你在做些什么?”
神秘語音笑道:“我要作使對方意料不到的一種巧妙安排,或許會對不久將來,降魔衛(wèi)道的正邪決戰(zhàn),有所影響?”
諸葛蘭聽他語氣,覺得此人竟也自居俠義,不禁詫然問道:“閣下到底是誰?就是那位‘病金剛’焦健嗎?”
神秘語音說道:“姓名只是一種符號,作用本來不大,諸葛姑娘何必要問得太以仔細?”
諸葛蘭聽他不肯直承,卻也無可奈何,目光一轉(zhuǎn),又復問道:“聽閣下之言,好像對于‘七絕魔君’孟南之事,知道不少?”
神秘語音笑道:“我不敢胡 亂吹噓,所知并不太多,但不知諸葛姑娘是有何事相詢?”
諸葛蘭道:“我有一位好友,名叫‘玉金剛’司馬玠,是否被孟南手下,擄往‘七絕谷’了?”
神秘語音答道:“不錯,但‘玉金剛’司馬玠在武林中聲譽素高,誰知竟徒負虛名?是塊連孟南手下都斗不過的窩囊廢……”
渚葛蘭接口叫道:“閣下錯了,司馬玠絕非窩囊廢,他是因某種誤會,被我擊得身負極重內(nèi)傷,才不得不聽憑孟南手下擺布廣神秘語音”哦“了一聲,諸葛蘭又自說道:”故而我捫心自問,歉疚殊深,此番便是約同友好,趕赴邊荒,想把‘玉金剛’司馬玠,救出險境,并就勢掃除‘七絕魔君’孟南,暨其手下兇邪,為武林除去隱患!“說至此處,鼻中突又聞得人洞時已曾聞過的那種淡雅香氣。
神秘語音叫道:“諸葛姑娘準備,‘紫芝’已熟,你在一聽得當空雕鳴之后,便立即推開石門,因為這石門建造極妙,在門外輕輕一推便開,在門內(nèi)卻無法開啟!”
諸葛蘭問道:“室內(nèi)所豢的,究竟是條什么樣的毒蟲?”
神秘語音道:“是何種類?我也不知,只知這毒蟲是邊荒異種,厲害無比!”
諸葛蘭聞言,正待凝聚功力護身,那神秘語音,又復笑道:“但諸葛姑娘盡管放心,那毒蟲因天生所克關(guān)系,急于出洞斗雕,決不會對諸葛姑娘,發(fā)動任何襲擊1 ”
這時,洞外果然傳來幾聲尖銳雕鳴!
雕鳴才作,石室中電起了利爪爬石之聲 ,仿佛毒蟲已自煩急不耐!
諸葛蘭一向膽大,立如神秘語音所示,伸手一推石門!
但她膽大之中,兼有心細,才一推門,便飄身閃向右側(cè),并凝聚玄功,在身前布起一片無形氣網(wǎng)!
石門果然應手即啟,門中一道藍光,電掣而出,出門之后,毫無停留,便即馳向洞外。
諸葛蘭何等眼力,那藍光去勢雖如石火電光,一閃即逝,但她業(yè)已看出那是一只形似絕大蜘蛛的奇形怪物!
腳數(shù)不是六只就是八只,與蜘蛛差不許多,但身軀卻是長形,通體暗藍,并在頭部多了一對蟹狀巨鉗!
頭上,閃爍著三點綠色星光,似乎竟具有三目!
身軀粗約徑尺,長約二尺,腰部似見略細,假如把兩旁長足,換成翅膀,便又活像只巨大飛蛾!
這怪物一出洞去,空中雕鳴立急,仿佛已與怪物,起了劇烈爭斗!
諸葛蘭正自看得有點出神,那神秘語音,又在她耳邊響起,急急叫道:“諸葛姑娘,你怎么還不進洞,采那‘紫芝’,時機是稍縱即逝的呢!”
諸葛蘭聞言之下,未作深思,立即身形微飄閃入門內(nèi)。
門內(nèi),是間小小石室,范圍不大,只有丈許方圓左右。
石室中央,有堆紫色泥土,紫色泥土中央,果然挺生著一朵淡紫色的菌狀靈芝,清香四飄,挹人神爽!
神秘語音又復急急說道:“這種‘紫芝’,是修道人罕世難遇的異寶奇珍,要三百六十年,才能成熟,并于一轉(zhuǎn)瞬間,便會消失靈氣,成為普通菌類,諸葛姑娘,你……你怎么還不采呢?”
諸葛蘭因看出這朵“紫芝”,確是罕世靈藥,知道對方所言不虛,遂忙伸手把它摘下。
紫芝才一人手,怪事便生!
所謂“怪事”,就是那扇石門之外,突然閃現(xiàn)了“病金剛”
焦健的灰衣身影!
諸葛蘭早就猜則神秘語音,定是焦健所發(fā),故而焦健現(xiàn)身之舉,并不足怪!
怪的是這位“病金剛”,于出現(xiàn)后,并不入室,卻把那扇石門,“砰”然帶上。
諸葛蘭見狀愕然,再想開那石門,卻因構(gòu)造太過特殊,在室內(nèi)無法開啟。
她大驚之下,怒聲叫道:“焦朋友,你……你這是何意?”
焦健含笑答道:“諸葛姑娘莫要誤會,我完全是一番善意,決無半點惡念!”
諸葛蘭怒道:“胡說,你若是善意,卻把我關(guān)在這石室之中則甚?”
焦健笑道:“諸葛姑娘有所不知,這石室門戶,一經(jīng)關(guān)上,至少電要在一對時之后,才會開啟!”
諸葛蘭越發(fā)焦急地,厲聲叱道:“如此說來,我不是至少要在這石室中,被禁閉一晝夜么,這……這哪里有絲毫善意?”
焦健微笑說道:“這不單是善意,并是極誠摯的善意,因為這樣一來,諸葛姑娘若不把這朵‘紫芝’吃掉,便平白糟榻了這必經(jīng)三百六十年,才會生長成熟的天材地寶!”
諸葛蘭“哦”了一聲問道:“焦朋友,你把我關(guān)在室中之意,就是要逼我吃這‘紫芝’嗎?”
焦健笑道:“一點不錯,這個‘逼’字,雖然有點難聽,但無論在動機方面,抑或效果方面,都決無絲毫歹念,尚請諸葛姑娘,原諒我這‘霸王請客’之舉,、趕緊把那朵‘紫芝’服食了吧!”
諸葛蘭聞言,再復看看手中的“紫芝”色澤,嗅嗅它的香氣,覺得這東西確實是罕世靈藥,不像邪毒之物!
這時,空中厲嘯,隱隱傳來,焦健朗聲叫道:“諸葛姑娘,你必須趕緊服食‘紫芝’,等我洞外事完,再來開門放你!”
說完不再發(fā)話,一陣步履聲息,馳向這“七絕洞”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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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諸葛蘭被禁閉“七絕洞”的石室之中,疑神疑鬼,滿懷奇詫之際,那位“醉金剛”方古驤卻看了一場精彩好戲!
方古驤自從目送諸葛蘭走向“斷頭崖”,并順著崖邊,隱去身形之后,遂找個清靜地方,獨自飲酒。
他選擇了一株高達數(shù)丈的參天古木,坐在靠近頂端的密葉叢中,到也悠閑自得。
因為這樣一來,別人頗不容易發(fā)現(xiàn)方古驤的蹤跡,但方圓里許之間的一切動靜,方古驤卻可看得清清楚楚。
方古驤對于諸葛蘭赴約之舉,原也耽著相當心思,故而他雖在樹頂飲酒,卻不敢盡情縱量,仍把兩道炯炯目光,不時掃視四外。
驀然間,有所發(fā)現(xiàn)!
首先,方古驤發(fā)現(xiàn)從一條山谷之下,飛起了一只碩大青雕!
這青雕并不飛去,只在“斷頭崖”左近,緩緩飄翔,仿佛有所窺伺?或是有所尋覓?
方古驤見那青雕的行動有異,不禁心頭一轉(zhuǎn),暗自忖道:“此雕看來不似野物,好似業(yè)已受人豢養(yǎng)通靈,不知與那‘病金剛’焦健,有無關(guān)系?”
念方至此,忽又見那山谷之中,縱起了兩個青衣老者。
這兩個青衣老者,每人手內(nèi),都持著一張羊皮地圖,邊自端詳,邊自環(huán)顧四外,似是有甚對照?
方古驤何等經(jīng)驗?一看便知,這“斷頭崖”左近,必然藏有蹊蹺!
靠左一個青衣老者,突然仰面發(fā)出一聲低嘯,并舉手向東一指。
空中飄旋的那只青雕,立即低鳴一聲,慢慢向東飛去。
方古驤一見恍然,知道那只青雕是由這兩個青衣老者帶來,只不知道他們是在找尋什么?
但諸葛蘭適才正是緩步走向東方,如今青雕與兩個青衣老者,也已往東,會不會與諸葛蘭遇上,起甚沖突?
想到此處,方古驤不禁心中盤算,自己是應該跟蹤綴去?
抑或是仍然在此等待?
他起初的決定,是以逸待勞,仍在這古木梢頭,靜觀變化。
但轉(zhuǎn)念一想,諸葛蘭在靜養(yǎng)肩傷期間,不宜與強敵周旋,自己還是悄悄綴去,比較來得穩(wěn)妥。
方古驤念頭打定,身形微閃,便從樹梢飄落,向東跟進。
轉(zhuǎn)過崖角,連人帶雕均已不見!
方古驤大覺驚奇,暗忖那兩個青衣老者的突然失蹤之故,或許是進入什么草樹叢中?但那只青雕卻……
正自驚訝,雕鳴之聲 漸急!
這雕嗚聲,極為急促,卻又悶而不朗,仿佛竟是從“斷頭崖”的山腹之中發(fā)出?
方古驤恍然大悟,知道那兩個青衣老者,和絕大青雕,定已進入什么洞穴以內(nèi)!
斷頭崖范圍頗廣,山壁間草濃樹密,不容易發(fā)現(xiàn)洞穴,方古驤只得根據(jù)那忽停忽作的雕鳴聲息,慢慢尋去。
驀然間,雕嗚轉(zhuǎn)厲……
“呼”的一聲,從十來丈外的山壁草深之處,飛起廠一條青影!
這青影不是青雕,卻是個青衣老者!
但他似乎不是自行縱出,而是被迫如此,并身上已負重傷,帶著一聲悶哼,墜下壁邊深谷,顯然就此了帳!
方古驤越發(fā)驚奇,他由此情狀,看出這青衣老者,顯是遇見強敵!
這強敵不可能是諸葛蘭,因為諸葛蘭絕不會毫無顧忌,如此猛用真力!
那么,把青衣老者震飛跌死之人,卻是誰呢?難道竟是那位想與諸葛蘭“人約黃昏后”的“病金剛”焦健嗎?
方古驤心中,正自疑思,“呼”的一聲,又是一條青影,從壁間沖出。
這次,不是人,是鳥,是那只世所罕見,碩大威猛的異種青雕!
但雕后還跟著一道藍光,藍光之中,卻裹著一只奇形怪物!
那怪物六足,雙鉗,說蜘蛛不像蜘蛛,說螃蟹不像螃蟹,通體暗藍,長相獰惡已極,頭上并有三目!
尤其六只長足之間,竟有薄膜相連,鼓動起來,有如鳥翼作用,也可凌空飛翔!
故而青雕從壁上洞中飛出,凌空而逃,這怪物也自凌空追趕。
青雕并未遠飛,一追一逃之下,轉(zhuǎn)眼繞空三匝。
怪物有幾度追得距離青雕,僅約七八尺遠,鉗口張?zhí)帲瑖姵鲆豢谒{煙,向青雕電疾射去。
青雕雙翼一束,正好往下俯沖急降,然后一翻一側(cè),便倚仗天賦靈巧身法,躲過了怪物襲擊!
一連三次,青雕的閃躲身法,雖然不同,但結(jié)果是有驚無險,卻仍無二致!
方古驤注目之下,心中恍有所悟!
他看出怪物雖然能飛,但鼓膜飛行,畢竟不如青雕的振翼臨風,來得快捷!
既然如此,那青雕既不遠蕩,又三度險被怪物追上,豈非故意誘敵,目的在使這怪物,一再怒噴丹元,消耗真力!
這樣看來,青雕頗有智慧,并非怯戰(zhàn),少時可能還有一番好戲可看!
但諸葛蘭迄仍未見蹤跡,不知已否與“病金剛”焦健見面,他們之間,不知是情況和諧?還是會起甚沖突?
方古驤雖頗擔心,但因未見諸葛蘭放起那根信號火箭,也就知道她尚未有甚重大兇險。
這時,青雕與怪物的逃追相逐,業(yè)已盤空了五匝之多!
怪物口中藍煙,是丹元所化,接連狂噴,自有消耗,其神態(tài)猛烈和飛行速度,均已略見減弱!
方古驤心想,假如青雕之不肯遠逃之舉,是想與怪物一搏,大約已到了適當時機……
念方至此,青雕陡然雙翼一束,速度加快地,向下俯沖!
怪物哪里肯舍?也自凌空疾降!
方古驤看出青雕降落之處,似是壁間洞口,不禁心中詫道:“這青雕難道還想飛回洞內(nèi)……”
一念未畢,青雕已到壁前,但并未人洞,突又刺空斜起!
這次,青雕似是全力而為,飛得宛如石火電光,神速無比!
怪物窮追不舍,電照青雕動作,斜行升空!
就在怪物改降為升,最接近山壁的一瞬之間,一蓬五色火花,突從洞口飛出。
這蓬五色火花,雖是一閃即滅,卻仿佛威力甚強,打得那只怪物,發(fā)出一聲凄厲兒啼,不再升空追那青雕,緩緩斜飛,落向一塊平坦巨石之上!
青雕著實刁得厲害,那怪物不去追它,它卻掉過頭來,疾若星泄地,向石上怪物,箕張雙爪,怪嘯撲落!
怪物雖已身受重傷,但見青雕來勢,太以凌厲,只得一張鉗喙,又噴出一口藍煙!
這口藍煙,仍是丹元所化,具有奇毒,但一來因?qū)医?jīng)消耗,二來因身負重傷,業(yè)已比先前稀薄許多,成了淡藍色澤!
誰知這青雕的來勢雖極猛烈,卻畏懼怪物的余威猶存,仍是誘敵之計!
怪物受傷,緩緩斜飛地,降向石上之際,已從壁上洞中,縱出另一青衫老者,向它悄悄掩去。
那怪物全神貫注青雕來撲,遂未注意身后,等它噴出口內(nèi)藍煙,青衫老者衣袖揚處,再度發(fā)出廠五色火花。
青雕來得雖猛,收得也快,雙翼略側(cè),便又斜飛升空,避開藍煙之襲!
五色火花,卻又打中怪物的后半身,使它厲聲連啼,幾乎滾下巨石!
如今,青雕又臨當空!
這一回,它來得毫無聲息,是由高空悄悄垂直飛降,但雙爪之上,卻抓了一塊千斤巨石!
降到距離怪物上空,約莫丈許之處,雙爪一松,巨石疾落!
那怪物兩度為五色火花打中,業(yè)已身負重傷,自知難有徼幸!
這類怪物,兇戾異常,它索性佯作奄奄一息,蜷伏石上,其實卻竭聚丹元,準備全力反擊,和那青雕,搏個同歸于盡!
怪物心機雖毒,青雕卻比它更刁,竟根本不再接近,來了個抓取千斤巨石,對怪物拋落猛擊!
等到怪物發(fā)覺當頭疾降之物,不是青雕,竟是千斤巨石,再想逃遁,業(yè)已不及!
巨石落處,砰然大震,火花四飛!
不單怪物被砸成肉泥,連它所伏巨石,也被砸碎,并翻墜下百丈深谷!
方古驤看得駭然,暗忖這一人一雕,共殲強敵之舉,委實配合得恰到好處!
尤其是那只青雕,不單力大無窮,身法靈活,并還如此刁鉆,這東西若對“七絕魔君”孟南效忠,真有點難以對付!
他剛剛想到此處,青衫老者“哈哈”一笑,向空中青雕,招了招手!
在他招手之際,方古驤瞥見這青衫老者手中,拿著一束紫色藥草。
觸目以下,方古驤大吃一驚,暗忖:“這束紫色藥草,好像是朵靈芝,難道這兩人一雕,竟是特意來此,覓取靈藥的嗎?”
根據(jù)傳說,凡屬野生之天材地寶,輒有怪物衛(wèi)護,則剛才出現(xiàn)的那只似螃蟹不是螃蟹,像蜘蛛不是蜘蛛的怪物,也就不算過份突然之事。
在青衫老者招手之下,空中青雕緩緩降落,貼地低飛!
青衫老者略一縱身,拔起三丈,輕飄飄地落向雕背,口中并得意笑道:“紫芝已得,青兒快回去吧,好向魔君領(lǐng)賞!”
青雕低鳴,雙翼扇處,便往西方飛去。
怪物已死,兩個青衫老者,一個慘死,一個已乘青雕飛去,“斷頭崖”的周圍,又告恢復平靜!
如今不再是黃昏了,在不知不覺的時光推移之下,業(yè)已入了深夜!
方古驤適才看得緊張,忘記一切,如今情緒平定之下,不禁又想起諸葛蘭來。
諸葛蘭與自己業(yè)已分別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她為何既未回頭?也不放起自己所給她的那根信號火箭?
還有,這“斷頭崖”是個多事之地,既有“紫芝”又有“怪物”,更有“七絕魔君”孟南手下的兩個青衫老者,和一只青雕!
“病金剛”焦健與諸葛蘭約會于此,絕非偶然湊巧,然則他究竟是何居心?
是想讓諸葛蘭遇上那只怪物,遭受不測?
是想利用那只能載人的青雕,把諸葛蘭也擄去“野人山”?
是想使諸葛蘭獲得那朵“紫芝”,益氣補元,駐顏不老?
這些問題,在方古驤心中,交 織成了一片朦朧巨網(wǎng)。
漸漸,他苦苦思索以下,發(fā)現(xiàn)了主題所在。
所謂“主題”,就是那“病金剛”焦健的立場,究竟如何?
是站在“七絕魔君”一面,抑或只是一個行為怪僻的武林奇客?
假如,焦健也是“七絕魔君”孟南的手下黨 羽,則一切疑問,都應向壞的方面設(shè)想,諸葛蘭赴約之舉,必有險厄!
否則……
一念未畢,方古驤的鼻中,突然嗅得了濃冽酒香!
對于這位以“酒”為命的“醉金剛”來說,“酒香”已足誘人,何況這“酒香”還異?!皾赓?!
于是,方古驤暫釋心中疑念,循著酒香,轉(zhuǎn)身尋去。
行約數(shù)丈,發(fā)現(xiàn)了酒香來源。
離地六七丈高的崖壁之上,有一突出平坦巨石,石上一株形態(tài)奇古的矮松下,一人正在飲酒。
方古驤目光注處,悚然一驚!
因為這盤坐石上,倚松飲酒,神態(tài)異常暇適之人,正是那位在前途留詞,要與諸葛蘭“月上斷頭崖,人約黃昏道”的“病金剛”焦健。
焦健既然在此,諸葛蘭為何不見?難道她竟會神秘失蹤?
又驚又疑之下,方古驤忍不住略一閃身,縱上了那塊巨石。
焦健本是面對崖壁,背向方古驤,如今聞得有人縱上,方緩緩回頭,向方古驤看了一眼,揚眉含笑問道:“方兄,你怎么此刻才來,一鉤新月,早就上廠‘斷頭崖’了,諸葛姑娘何在?”
這句“諸葛姑娘何在”,著實把位“醉金剛”方古驤,問得心神一震!
他日注焦健,詫聲問道:“焦……焦兄,諸葛姑娘早就來赴‘黃昏之約’,焦兄難道不曾見著她嗎?”
焦健搖頭說道:“小弟一直在此坐候,哪里見過諸葛姑娘的絲毫蹤跡?”
方古驤大急叫道:“這……這是從何說起?”
焦健笑道:“方兄不要焦急,且先飲杯酒兒再說!”
說完,斟了一杯酒兒,雙手遞過。
方古驤雖然早就對那酒香流涎,如今卻不肯接取,搖頭嘆道:“諸葛姑娘業(yè)已神秘失蹤,我哪里還喝得下酒……”
話方至此,陡然雙目之中,神光如電地,凝注在焦健臉上,沉聲說道:“焦兄,武林人物講求是相待以誠,你……你為何言有未盡?”
焦健笑道:“方兄此話怎講?”
方古驤道:“適才我走過此處,并曾對石上古松注目,未見焦兄蹤跡,焦兄為何卻說是一直在此坐待呢?”
焦健搖頭笑道:“也許是事有湊巧,小弟剛剛略為離開,方兄便恰巧經(jīng)過!”
方古驤雖覺焦健是故意飾詞推托,卻也無可如何,眼珠一轉(zhuǎn),又向?qū)Ψ絾柕溃骸敖剐?,你有沒有看見剛才的一場精彩好戲?”
焦健答道:“什么好戲?方兄是不是指那只‘西域青雕’,與‘琵琶龍’的互相惡斗之事?”
方古驤駭然說道:“那只怪物,竟是所謂‘蠻荒九大毒物’中,依毒性強烈程度,排列‘第四位’的‘琵琶龍’嗎?”
焦健含笑說道:“不錯,但這東西,性喜潮濕,最好是生長于沼澤之中,日以毒泥腐草為食!如今被禁山腹秘洞,氣候、環(huán)境,兩不適宜,故而退化得連兩肋肉翅,均未生出,只在腳上長了薄膜,以致飛行不快,毒質(zhì)及威力,都大打折扣,才于人雕合之下,遭了劫運!否則,那只‘西域青雕’,雖頗通靈威猛,也遠非‘琵琶龍’的敵手!”
方古驤靜靜聽完,皺眉說道:“焦兄知不知道那兩個青衣老者是誰?他們的功力修為,似頗不弱?”
焦健答道:“那是‘七絕魔君’孟南身畔的‘龍虎’二侍!
如今‘虎侍’滕虎已死,只剩下一下‘龍侍’安云龍了!“方古驤道:“我仿佛看見那安云龍于乘雕飛去時,手中持著一朵紫色靈芝?”
焦健舉起杯來,飲了一口酒兒,面含微笑地,點頭說道:“這‘龍虎二侍’,便是奉命乘雕取芝而來,那只‘琵琶龍’,也是孟南手下,昔年設(shè)法弄來,禁閉洞中的守護‘紫芝’之物!”
方古驤聽說連那“琵琶龍”,也是孟南手下所豢,自然莫明其妙,滿臉詫色!
于是,焦健又把曾對諸葛蘭說過的有關(guān)“紫芝”之言,再向方古驤說了一遍。
但他吐詞屬句,相當謹慎,始終未曾露出已與諸葛蘭互相見面。
方古驤聽完,目注焦健問道:“焦兄,你與‘七絕魔君’孟南之間……”
焦健接口笑道:“我與孟南,無甚關(guān)系,他雖命人奉函,邀我作他賓客,但我并未應允,尚在考慮之中!”
方古驤趁機勸道:“焦兄不必多考慮了,‘七絕魔君’孟南的聲勢雖眾,終是兇邪,不會有善果!焦兄一代高人,何……”
焦健不等方古驤話完,便即笑道:“方兄不要向我說教,小弟生平行事,不問順逆,只問好惡,這也正是所謂‘江 山易改,秉性難移’的了!”
方古驤皺眉問道:“焦兄這樣說法,莫非你已準備接受孟魔君的邀請?”
焦健“嗯”了一聲,點了點頭!
方古驤臉色微沉,暗把全身功力,悄悄貫聚向右掌之上!
想不到焦健竟有所覺察,含笑叫道:“方兄,你凝功聚勁則甚?”
方古驤目閃神光,絲毫不加隱瞞地,正色朗聲說道:“焦兄既準備助紂為虐,小弟便準備為世除害!”
說完,便欲發(fā)掌!
焦健搖手叫道:“慢來,慢來,方兄若是不想要我接受孟南邀約,卻也不難……”
方古驤接口說道:“聽你之言,似平還有甚條件?”
焦健笑道:“當然,方兄怎么忘了我方才‘生平行事,只問好惡’之語!”
方古驤覺得若能使這“病金剛”不與“七絕魔君”孟南同流合污,也是樁對武林大有裨益的莫大功德,遂耐著性兒,揚眉問道:“焦兄有什么條件?”
焦健說道:“簡單得很,我只要請方兄旁敲側(cè)擊地,幫幫我的忙兒!”
說完,口中吟道:“關(guān)關(guān)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方古驤聽出他是意在諸葛蘭,不禁苦笑說道:“焦兄,我不懂你為何一再對諸葛姑娘,流露出愛慕之意?難道你就忘了她尚紅顏如花,你已兩鬢白發(fā)?”
焦健笑道:“方兄,你休看我鬢生華發(fā),其實小弟尚是中年,只不過一向寂寞多愁,并為了適合‘病金剛’的外號,才故意使形相蒼老一些……”
語音至此微頓,目中神光一閃,又復含笑接道:“但若有了知心人,小弟便不再心情寂寞,須可以剃,發(fā)可以染,這張雞皮臉兒,在功力運用心情開朗之下,也未必不可以返老還童?決不至于使諸葛姑娘,有‘一樹梨花壓海棠,的老少懸殊,過份委屈之感!”
方古驤搖手嘆道:“不行,不行,焦兄便算當真能返老還童,變得風度翩翩,也對諸葛姑娘毫無希望……”
焦健叫道:“為什么?我為什么毫無希望?”
方古驤把語音放得盡量平和,低低說道:“因為諸葛姑娘的心扉之中,早已有了人了!”
焦健聞言,似乎大吃一驚,以一種極為關(guān)切的神色,急急問道:“她心扉中業(yè)已有了人嗎?這……這是誰呢?”
方古驤笑道:“此人,論相貌宛如衛(wèi)玠重生,潘安再世,論文武則功參造化,學究天人,何況更值英年,難怪連諸葛姑娘那等眼高于頂,視男人如草芥的絕代俠女,也對他一見傾心,情根深種!”
焦健聽得緊皺雙眉,苦笑說道:“方兄,經(jīng)你把對方這樣一加夸贊,我……我仿佛無甚希望?”
方古驤含笑說道:“就算焦兄文能與那人比肩,武能與那人齊步,但年華宛如水逝,這一點上,是無論如何也……”
焦健急急接口說道:“方兄,你說來說去,還未說出這位諸葛姑娘的夢里情郎,到底是誰?”
力古驤笑道:“他與我們齊名,卻又比我們稍強一些,就是與‘白發(fā)金剛’伏五娘,同被稱為‘十二金剛’中的‘強中強手’的‘玉金剛’司馬玠. ”
焦健突然雙眉一皺,“哈哈”大笑!
方古驤詫然問道:“焦兄為何發(fā)笑?”
焦健答道:“我覺得我有希望了!”
方古驤不解其意,皺眉說道:“你的希望何在?”
焦健伸出兩根手指,緩緩答道:“共有兩點,第一,據(jù)我所知諸葛姑娘與司馬玠之間,不但曾有芥蒂,司馬玠并被諸葛姑娘下了辣手,打成重傷!”
方古驤微起疑心,向焦健看了兩眼道:“焦兄,你怎會知曉此事?”
焦健笑道:“方兄,你不要忘廠那五個半‘絕’字,連血洗聞人善醫(yī)寓之事,我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方古驤道:“這是一樁誤會,諸葛姑娘在事后,芳心極為不安,正準備向司馬玠加以解釋?!?/p>
焦健繼續(xù)笑道:“第二,司馬玠如今已被孟南手下,擄往‘野人山’,即將成為這位‘七絕魔君’七秩壽宴上,款待武林群豪的‘第一名菜’!”
方古驤冷笑說道:“這是孟南的如意算盤,諸葛姑娘業(yè)已集合不少志同道合高手,分路齊下苗疆,以期救出司馬玠,并殲除‘七絕群魔’,為武林去一大害!”
焦健哂然說道:“我認為這也是你們的如意算盤,‘七絕魔君’盂南的實力極雄,豈可輕侮?慢說掃蕩‘七絕谷’,就是想救出‘玉金剛’司馬玠,也要歷盡險中險,遭逢難上難呢!”
方古驤瞿然說道:“我知道焦兄此言,并非危言聳聽,就以剛才與‘琵琶龍’相斗的那只青雕而論,便是個超乎人力的極為難纏之物!”
焦健笑道:“何止青雕?孟南有兩名手下,專擅豢養(yǎng)調(diào)教 各種飛禽走獸,蛇蟲毒物,故而你們此去‘野人山七絕谷’,除了山川險阻,瘴癘襲人之外,還要著意防范各種意想不到的蛇蟲禽獸 襲擊!故而,依我看來……”
方古驤見他語音忽頓,揚眉問道:“依你看來,應該怎樣?”
焦健答道:“諸葛姑娘應該就此止步,莫去苗疆,就在中原一帶,作她的‘粉黛金剛’,豈不無險無憂,逍遙自在?”
方古驤正色說道:“焦兄此言差矣,慢說諸葛姑娘對于司馬玠老弟,情意極深,不辭冒險犯難,也要救他出險!便以降魔衛(wèi)道而論,也不容那‘七絕魔君’孟南網(wǎng)羅黨 羽,進窺中原,把武林弄成一片糜爛!”
焦健笑道:“人各有志,不能相強,方兄既然不肯聽我之勸,便請多加珍重!”
他最后這“多加珍重”四字,顯然流露出對于方古驤的逐客意味!
但方古驤卻不管這些,仍自端坐不動,向焦健含笑說道:“焦兄慢下逐客令,你先來是主,做主人的,怎能不請客人,飲上兩杯酒兒?”
焦健“咦”了一聲,皺眉說道:“適才我請方兄喝酒,方兄說是為了諸葛姑娘之事,喝不下去,如今為何又突然忍熬不住地,酒癮大發(fā)起來?”
方古驤怪笑說道:“常言道:‘事大如天醉亦休’,何況我如今業(yè)已想明白了,可以在此叨擾焦兄幾杯的原因,多得很呢!”
焦健用衣袖拭了拭自己面前那只酒杯,斟了一杯酒兒,遞向方古驤道:“方兄請用,我想聽聽你所謂‘多得很的原因’!”
方古驤舉杯略嘗,連稱好酒,并揚眉笑道:“首先,我想向焦兄請教一樁問題!”
焦健道:“什么問題?”
方古驤臉色一正,朗聲問道:“我們‘七絕谷,蕩魔之舉,事在必行,焦兄是站在哪一面呢?”
焦健皺眉說道:“這樁問題,恕我暫不作答,因為我處于兩難之間,必須慎重考慮!”
方古驤道:“何謂‘兩難’?”
焦健緩緩說道:“破‘七絕谷’,也就是救司馬玠,司馬玠是我情敵,我巴望他死,都來不及,還肯為了救他之事,有所出力?”
方古驤道:“這是一難,還有一難,又是什么?”
焦健嘆道:“孟南黨 羽既多,本身功力,又復高絕,你們蠻荒之行,必然危險重重,我若不加幫忙,萬一諸葛姑娘,有個三長兩短,豈不教我抱憾終生,情天難補!”
方古驤見這位不認老的“病金剛”,當真對諸葛蘭有點癡纏模樣,不禁眉頭深蹙,把杯中余酒,一飲而盡!
焦健見他把酒飲完,遂又替他提壺斟滿,繼續(xù)問道:“方兄還有什么其他原因?”
方古驤道:“原因多呢,但其他原因均不必瑣述,我只要曉得諸葛姑娘,如今安然無恙,也就可以安心喝酒的了!”
焦健頗為驚奇地詫聲問道:“方兄你怎知諸葛姑娘如今是安然無恙?”
方古驤怪笑答道:“這道理簡單得很,因為諸葛姑娘不過是我的忘年之友,卻是你的單戀情人 ,則對于她的關(guān)心程度,你應該比我還要深上一些!”
焦健點頭說道:“這是當然之事,這理論可以成立!”
方古驤笑道:“能夠成立就好,焦兄請想,適才‘青雕’、‘琵琶龍’等怪物雙雙出現(xiàn),這‘斷頭崖’的周圍情勢,險惡異常,你聽了諸葛姑娘失蹤之訊,為何竟毫無驚色?”
焦健聞言一愕,方古驤向他深深看了一眼,又復說道:“由此看來,諸葛姑娘不單安然無恙,焦兄也必定知道她如今何在?”
焦健“哈哈”大笑,又親執(zhí)酒壺,邊為方古驤斟酒,邊自贊道:“方兄確實是位經(jīng)驗豐富,眼光厲害的老江湖,我要敬你—杯!”
方古驤揚眉笑道:“焦兄,你這是等于承認你知道諸葛姑娘如今人在何處?”
焦健點頭說道:“我不單知道諸葛姑娘如今何在?并還替她帶了一個口信,告知方兄?!?/p>
方古驤道:“什么口信?”
焦健微笑說道:“諸葛姑娘目前有事,無法與方兄相會,她要方兄獨自前行,在五十里外等待,最遲于明夜三更之前,她必定趕去聚會!”
方古驤皺眉問道:“她有什么事兒,羈絆得不能離開?”
焦健笑道:“方兄多多諒解,恕小弟暫時難以明告,但方兄盡管放心,這件事兒,對于諸葛姑娘,是有百利而絕無一害!”
方古驤略一沉吟,目注焦健叫道:“焦兄,我怎樣信得過你?”
焦健朗聲說道:“方兄,你應該知道‘病金剛’三字,成名可不太容易!”
他說話之際,目光不曾回避,是面對方古驤,侃侃而言,雙眼之中,并射出一種湛湛朗光,毫無畏怯的奪人神采!
方古驤本來滿心疑慮,但在雙方目光一對之下,居然立告疑慮全消,站起身形,向焦健點了點頭,含笑說道:“好,方古驥敬遵臺命,獨自先行,在五十里外等待,敬煩焦兄轉(zhuǎn)告諸葛姑娘,莫忘明夜三更之約!”
語音了后,抱拳一揖,飄身縱下這方松旁巨石,便自緩步走去。
焦健目送方古驤那又矯又胖的身影,逐漸消失,并點頭微笑說道:“能夠信得過我,這位‘醉金剛’,畢竟迥異常人,頗有幾分眼力!”
說完,撥開壁上一堆厚厚藤蔓,露出一個小小洞口。
這洞口,僅約尺許方圓,但焦健略一晃肩,周身骨節(jié)微響,竟施展極上乘的“縮骨神功”,鉆進洞穴之內(nèi)。
這洞穴并非諸葛蘭被禁閉之處,但卻另有小洞,從橫里相通,焦健幾經(jīng)轉(zhuǎn)折穿越,便到了那間有“紫芝”的石室以外。
他到了石室之外,是躡足潛蹤而來,一不出聲,二不推門,只是悄悄把鼻尖湊向門縫。
焦健之意,是想知道諸葛蘭有沒有把那株罕世紫芝,采下吃掉?
假如諸葛蘭已把“紫芝”采下吃掉,則室中香氣,必已極淡。
否則,室中香氣仍必象先前一樣。
焦健細一聞嗅之下,發(fā)現(xiàn)室中芝香,業(yè)已淡薄到幾難辨識地步!
他心中一寬,知道自己利用石室,禁閉諸葛蘭之計,業(yè)告生效,她為了不愿使這件靈物,平白糟塌,已聽信自己之言,加以采下服食。
焦健更知諸葛蘭既已服食“紫芝”,此時正在調(diào)息用功,神與天會,遂越發(fā)輕手輕腳,避免對諸葛蘭驚擾地,在石門之上,留下幾行字兒以后,便即出洞離去。
他料得一點不錯,諸葛蘭確實聽信了焦健的臨去之言,以為這石室門戶,要到一對時以后,方能再度開啟。
既然如此,,自己若是不將“紫芝”采下服掉,則等石門再啟之際,“紫芝”靈氣已失,豈非暴殄靈物。
有了這種想法,諸葛蘭遂不再遲疑地,立即服下“紫芝”。
因為早晚都要服食,便不如早服,或者到了石門重啟之際,這件靈氣所鐘的罕世圣藥,已對自己發(fā)生了重大作用?
“紫芝”入口,略一咀嚼,便即滿口芳香,并化為一股異常冷冽的玉液瓊漿,從喉頭流下腹內(nèi)。
但這異常冷冽的玉液瓊漿,一到腹中,便化成一股陽和之氣,充塞“丹田”,使人脹得隱隱作痛有點難受。
諸葛蘭是大行家,自然懂得這正是“紫芝”靈效表現(xiàn)。
她急忙盤膝端坐,五心朝天,提取本身真氣,引導脹聚“丹田”的那股陽和氣息,緩緩通行于奇經(jīng)入脈,與四肢百穴之間,使全身平均受益!
這種功行,需時頗長,一遍作罷,已是兩個時辰過去。
諸葛蘭只覺天君泰然,通體栩栩地,舒適無比,反而有點神慵體倦起來,倚壁沉沉入睡。
這一覺,睡了約莫有四個時辰,但諸葛蘭卻不知她究竟睡了多久?
她雙眼一睜,只覺石室中似乎特別光明,任何細微之物,都看得清清楚楚。
諸葛蘭不知是紫芝靈效,使自己目力大增,還以為是自己這一覺睡得太長,到了翌日中午。
她因弄不清究竟過了多少時候,遂起身走到石門之前,試行輕輕一拉。
那扇原本關(guān)得緊緊的石門,竟毫無困難地,應手而啟。
但門上有幾行字跡,諸葛蘭注目看去,只見前面一首七絕,寫的是:“人約黃昏贈靈芝,為卿盡力解相思,蠻荒百險風云惡,愿竭微能好護持!”
末后,還有幾句話兒,寫的是:“令友‘醉金剛’方古驤,業(yè)已先行,明夜三更,于五十里外相待。”
諸葛蘭看完焦健的留詩留字,委實有點秀眉雙蹙,啼笑皆非!
因為從開始至今的所有經(jīng)過,均足顯示出這位已是皤然一叟的“病金剛”焦健,確實對于自己,有了單戀跡象。
欲將白發(fā)戀紅顏,對方雖然自不量力,但其諸般表現(xiàn),卻又不太討厭。
首先是酒店中飛彈示警,擊落毒酒,使方古驤與自己度過一厄。
其次是幾度壁上留書,雖然語意中有欠莊重,卻也帶著幾分風趣。
尤其最后這“人約黃昏贈紫芝”一事,不單使自己服食靈藥,獲得極大助益,并于自己被禁室中,人倦神慵,沉沉睡去之際,絲毫沒有什么輕薄舉措,到也相當難得。
諸葛蘭想到此處,不禁又向石門上所留詩句,看了一眼。
“蠻荒百險風云惡,愿竭微能好護持”,從這兩句詩兒看來,前途相遇的機會還多,自己究應以什么對付這位“病金剛”,是罵他?是不理他?還是用其他緩和的法兒,使對方絕了癡心妄念?
還有,根據(jù)那末后數(shù)語,方古驤似已與焦健互相見面。
方古驤不會不關(guān)心自己安危,怎肯獨自前行,莫非焦健已將一切實情,對方古驤說出,并獲得他的信任?
洞中沖出的怪物如何?空中連鳴的青雕如何?
一切都是謎,但每一個謎底,均非諸葛蘭僅憑心中忖度,所能解答。
于是,諸葛蘭不再在這“七絕洞”中流連,趕緊走出洞外,向前急趕。
五十里路之遙,在她腳下,不消一個時辰,便可到達,諸葛蘭所以急趕之故,是不知自己服完“紫芝”,在洞中的沉酣一覺,究竟睡了多久?萬一若是多睡了一日光陰,則方古驤豈不要等得心焦欲絕?
故而,她要急趕,寧可自己先到,心安理得地等待方古驤,也不應讓這位老人家先到,而等得牽腸掛肚。
誰知越是心急,便越是容易出岔。
前面是山路轉(zhuǎn)角之處,諸葛蘭奔馳過急,想不到那轉(zhuǎn)角處,竟橫著一根竹竿,等到發(fā)現(xiàn)之時,已幾乎撞到她面門之上。
諸葛蘭倉卒間收不住腳,只得舉手一揮,把竹竿震得飛落左側(cè)深谷。
這時她才發(fā)現(xiàn)竹竿不空,竿上還穿著一只業(yè)已烤得半熟的肥大烤鹿!
崖角邊,生了一堆野火,火旁坐著一個身軀偉岸大漢,雙手捧著一只巨大酒壺,正在飲酒。
驀然間,諸葛蘭人到,掌揮,竿飛,竟把他那正待享受的肥香烤鹿,打得墜下深谷!
大漢氣得怒嘯一聲,舉起手中酒壺,便向諸葛蘭砸去。
一片酒光,一陣酒香,并挾著一團 壺影,向諸葛蘭凌空飛到。
諸葛蘭知是自己不對,心中歉然,飄身閃過迎面飛來的壺影酒光,縱向那大漢身前,一抱雙拳,陪笑叫道:“朋友請聽我解釋……”
一語未畢,大漢厲聲喝道:“誰是你的朋友?著打!”
話聲中,揚起他那芭蕉扇般大小的巨掌,便向諸葛蘭拍‘出。
那大漢坐在地上,只覺身軀偉岸,這一站將起來,竟如半截黑塔,高約七尺有余!
他這當頭一掌,外行人看來,似乎毫無章法,但在內(nèi)行人眼中,卻知含蘊了甚為神奇的威力,無數(shù)凌厲已極的變化!
尤其諸葛蘭是打算道歉而來,腳尖剛剛點地,身形尚未站穩(wěn)之下,哪里能閃避得開?
萬般無奈,諸葛蘭只得以一式“拂抽驅(qū)塵”,耽著心事地,硬接一記。
所謂“耽著心事”,是諸葛蘭肩頭傷勢,尚未復原,“小倉公”淳于慈曾一再叮囑,在半月之內(nèi),切勿過用真力!
如今,這大漢掌風生嘯,分明膂力極強,自己硬接一掌,不知會不會被震得肩傷復發(fā)?
動念之間,雙掌互接!
“砰”然巨響起處,罡風四卷,周圍沙飛石走,樹折草摧!
但大漢卻巍然不動,諸葛蘭卓立如山,肩頭傷處,亦未覺得有任何痛苦?
大漢似頗驚奇地,“咦”了一聲,再度揚掌進襲!
這大漢只有一種驚奇,驚奇諸葛蘭分明是位風神瀟灑的美秀書生,怎會接得住自己在這憤然一掌中的絕世膂力?
諸葛蘭卻有兩種驚奇,第一種與那大漢相同,驚奇這大漢雖然長相粗蠢,卻不單掌法神奇,連這奇強膂力,也是自己生平罕見。
第二種,則是驚奇自己在接了沉重一掌之下,肩頭傷處怎無絲毫感覺?
雙方都在思忖之間,大漢的第二掌,又復擊到。
剛才,他是以十成力發(fā)掌,這次因心中驚奇不服,內(nèi)勁暗加,用了十一成力。
剛才,諸葛蘭是不及閃避,不得不猝然接掌,也用了約莫十成真力。
這次,則是閃得開而故意不閃。
她不閃之故,是由于好奇心起,想試試這身高七尺有余的粗豪大漢,究竟有多高武學?
一來好奇,二來也看出大漢二度揮掌之下,威勢比前略增,故而諸葛蘭這次竟是凝足內(nèi)勁,以全力施為。
雙方掌風互合,巨震再起。
諸葛蘭依然是巍立不動,滿面笑容。
那大漢卻身形微晃,足下拿不住樁地,向后退了一步。
諸葛蘭堆起滿臉笑容,方想乘機向?qū)Ψ浇忉屩虑?,那大漢怒嘯一聲,環(huán)眼瞪處,神光如電地,三度揚掌猛擊。
僅從對方那懾人目光之內(nèi),已可看得出是全力施為,諸葛蘭怎敢怠慢,也自全力出手。
兩人均出全力,又告秋色平分。
諸葛蘭連接三記出奇重掌,肩傷雖未重發(fā),也有點心頭微跳,趕緊吸了一口長氣,抱元守一地,凝神待敵。
那大漢見自己已出全力,仍未勝過對方,不禁瞪著兩只環(huán)眼,向諸葛蘭呆呆發(fā)怔!
諸葛蘭這時才看出這大漢雖然武學甚高,膂力絕世,卻似是個渾人。
與這等渾人,發(fā)生糾葛,最易纏繞不清,何況這次踢飛人家的烤鹿,錯處也確在自己。
諸葛蘭想至此處,決心脫離這場麻煩,還是趕緊去找方古驤要緊。
乘著大漢目光凝注自己,呆呆發(fā)怔之際,一抱雙拳,含笑叫道:“朋友見諒,我有急事在身,無法久陪,異日若能江湖再遇,我定然賠還朋友兩只烤鹿,百斤萊酒就是!”
大漢搖頭叫道:“不行,你要異日才陪,我如今卻吃些什么喝些什么?”
說話聲中,又有向諸葛蘭撲來之意!
諸葛蘭早有準備,不等大漢撲來,身形騰處,便往對崖縱去。
面前這道谷澗,約有八丈來寬,諸葛蘭是先以“黃鵠摩空”身法,縱出七丈,然后再轉(zhuǎn)化“海鶴鉆云”,或“神龍度壑”,便可落足對谷。
誰知根本用不著再施展什么變化,她猛力一縱之下,竟縱出約莫九丈,剛好落到了對面崖邊。
諸葛蘭如今方知自己功力大增,也恍然悟出全是“病金剛”焦健所贈“紫芝”的罕世靈效。
肩傷已愈,輕功身法大進,比平常竟能多縱出一丈多遠!
則內(nèi)勁真力方面,至少也增加了二三成左右。
諸葛蘭發(fā)現(xiàn)所服“紫芝”,竟有如此靈效,自然高興!
但高興之中,卻又有點悲哀。
這種高興中的悲哀,就是諸葛蘭自己在服食“紫芝”,功力大進下,才與對崖大漢,打了個秋色平分,如若不然,堂堂“粉黛金剛”,豈非還要在這粗漢手中,栽個跟頭,弄得灰頭土臉?
她一面心中慚愧,一面卻想問問這大漢究竟是哪路人物?
于是,諸葛蘭站在崖邊,抱拳一笑,向?qū)ρ绿釟鈫柕溃骸芭笥?,你好神奇的掌法,好雄厚的膂力!可否見告尊名大姓,怎樣稱謂?”
諸葛蘭因這件爭執(zhí),錯處在己,故而語意已相當客氣,但其中仍有未合人情之處。
因為,既欲問對方姓名,自己便應先報來歷,像這等隱秘自己,問詢別人,多半不會獲得什么對方所作的滿意答覆!
果然,諸葛蘭碰了釘子。
那大漢倒未責怪她未曾先報來歷,只是向諸葛蘭把嘴略撇,狠狠瞪了她一眼,對于她所問之言,不加理會。
諸葛蘭討了這個沒趣,自然不好意思重復再問,臉上訕訕地,轉(zhuǎn)身走去。
誰知她才一轉(zhuǎn)身,那大漢卻高聲叫道:“我也是生平第一次碰到你這樣有力氣的人,不想再恨你了!但下次相逢,你若不履行諾言,賠我的鹿酒時,我卻非和你打個你死我活不可!”
諸葛蘭聞言,知道這大漢也對自己起了惺惺相惜之意。
但等她止步回頭,要想再復答話之際,那大漢竟已灑開大步,急走如飛,便自轉(zhuǎn)過山崖,不見蹤影。
諸葛蘭目送那大漢背影,有點悵然出神!
她出神之故,自然是驚異這大漢的膂力太強,秉賦太好!
驀然間,她想起一個人來!
諸葛蘭忖道:“這身高七尺有余的粗豪大漢,不知是否就是‘十二金剛’中的‘神力金剛’孟邦?”
根據(jù)傳聞,“神力金剛”孟邦也是身高七尺有余,一身上乘橫練,刀槍不入,能夠生裂虎豹,膂力天生,神勇蓋世。
越想,越像,但斯人已去,傳聞終是傳聞,忖度總是忖度,無法由經(jīng)過求證,而把這“傳聞”“忖度”,變?yōu)槭聦崱?/p>
諸葛蘭悵然回身,一面繼續(xù)前行,一面手撫肩頭,果覺傷處業(yè)已痊愈,絕無絲毫痛苦!
這些日來,除了“小倉公”淳于慈的諄諄叮囑以外,方古驤更是時時注意護持,不令諸葛蘭過于勞動,避免肩傷復發(fā)。
雖然是一片好意,頗令諸葛蘭感激,但也著實把這位生龍活虎似的“粉黛金剛”,悶得神氣懨懨,有點百無聊賴。
如今,肩傷告愈之下,諸葛蘭不禁秀眉雙軒,精神一振!
但心中高興之間,卻也有點煩惱!
所謂“煩惱”,就是諸葛蘭自覺這次服食“紫芝”之事,未免受惠太重!
江湖人物,講究受人點滴,報以泉涌,則自己對于那位“病金剛”焦健,卻應如何答報?
論錢財,千金可以倒橐,論力量,一劍足以誅仇,但焦健并不需要什么財物之報,和力量之助,他只是對于自己,發(fā)生了一片單思癡戀!
白發(fā)紅顏,已屬怪談,何況自己心中,早已深深嵌入了“玉金剛”司馬玠的英姿俊相。
常言道:“酒人愁腸愁更愁”,煩惱之事,也和借酒澆愁一般,會越想越覺煩惱!
故而,諸葛蘭那兩道剛剛因肩傷痊愈,而展開的秀眉,如今又漸漸愁霧。
“有力誅魑魅,無計遣閑愁”,諸葛蘭信步前行,不知不覺間,又是余霞滿天殘陽西墜。
她悚然止步,面呈苦笑。
因為諸葛蘭弄不清楚,自己這前一段如飛疾騎,后一段悵惘緩步之下,究竟業(yè)已走了多遠?
五十里?一百里?抑或連五十里尚未到?
她苦笑之下,又不禁有點恨起那“病金剛”焦健來!
她恨焦健在壁上留言,太以籠統(tǒng),只寫了“方古驤明夜三更于五十里相待”,卻沒有寫名確實地點。
換句話說,這種只有縱深,沒有橫廣的情況之下,便是自己恰好走到“五十里”處,也不太容易準能找得著方古驤!
諸葛蘭止步卓立,向那正銜遠山的紅紅夕陽,看了一眼,雙眉微挑,回身便跑。
因為如今只近黃昏,距離三更還早,自己為求穩(wěn)妥起見,只有轉(zhuǎn)身回去,等到了能確定未超過五十里范圍之處,再復慢慢尋來。
諸葛蘭原已輕功甚俊,再加上新服“紫芝”,足下簡直如電掣風飄!
哪消多久,諸葛蘭業(yè)已回到適才與那大漢互起爭執(zhí)之處。
她站在崖邊,略憶前情,知道此處距離那服食“紫芝”的“七絕古洞”,定在五十里內(nèi)。
這時,斜陽匿彩,暮靄漸合,夜網(wǎng)已緩緩罩上大地!
諸葛蘭一面前行,一面目掃四方,但方古驤若在她目光所及以外,豈非又將錯過?
皺眉無奈之下,諸葛蘭突然引吭高歌!
她唱的是:“楚天千里清秋,水隨天去秋無際,遙岑遠日,獻愁供恨,玉簪螺髻,落日樓頭,斷鴻聲里,江 南游子,把吳鉤看了,闌干拍遍,無人會,登臨意。
休說鱸魚堪膾,盡西風,季鷹歸來?
求田間舍,怕應休見,劉郎才氣,可惜流年,憂愁風雨,樹猶如此。
倩何人取喚,紅巾翠袖,報英雄淚!“
諸葛蘭把這闋辛稼軒的“水龍吟”,是用傳音功力唱出!
這樣一來,方圓里許之內(nèi),人人可聞,方古驤若是聽見,便會主動來尋自己。
諸葛蘭唱完這闋“水龍吟”,未見有何反響,不禁雙眉微蹙。
就在她正準備再度高歌一曲之際,一條人影,電掠而至。
來人身裁高瘦,迥異于方古驤的矮胖身形,故而諸葛蘭目光微注之下,便有點大失所望。
等到對方身臨切近,果是一個約莫三十左右的陌生灰衣書生。
這書生貌相尚稱英俊,可惜鼻尖微鉤,一雙眼睛,又轉(zhuǎn)動得太以靈活,遂使一見之下,便覺此人相當陰鷙狡猾!
諸葛蘭本來立足相待,但見了對方這種貌相,覺得不甚投緣,遂微蹙雙眉,舉步便走。
那灰衣書生,忽然叫道:“仁兄暫留貴步!”
諸葛蘭并不停留,邊行邊自答道:“你我風萍不識,何況我又有急事在身,似乎沒有什么留步必要?”
灰衣書生加快步伐,跟隨在諸葛蘭的身后,朗聲說道:“仁兄適才于歌聲之中,灌注內(nèi)家真氣,故意傳聲及遠,卻是為了何事?”
諸葛蘭因?qū)Υ巳擞∠笄芳眩粣鄞鹄?,遂給個釘子,冷然說道:“我高興唱,我愛把自己的歌聲,傳音及遠,但有必要告訴你嗎?”
灰衣書生果然被這顆硬釘子,碰得一怔,立即改變話題,含笑問道:“仁兄尊名上姓?”
諸葛蘭暗自足上加功,走得宛如電掣云飄,口中則冷然答道:“我的姓名,告你則甚?”
那灰衣書生的輕功身法,亦似俊極,仍然緊跟在諸葛蘭身畔,并毫不為忤地,一揚雙眉,“哈哈”大笑說道:“仁兄,你冷峻得相當有趣!”
諸葛蘭目光微瞥,恰好又瞥見他那鷹鉤鼻子,不禁心中生厭,怫然說道:“我有趣無趣,與你何干?”
灰衣書生笑道:“仁兄可以不答,但卻不能禁止我問?!?/p>
諸葛蘭瞪他一眼,沉聲問道:“彼此話不投機,你老是跟著我走……”
話猶未畢,那灰衣書生便自接口笑道:“風月無古今,林泉孰主賓?這路兒難道只有仁兄走得,我便走不得嗎?”
諸葛蘭見這灰衣書生辭鋒頗利,不禁怒道:“好!只要你跟得上,你就盡管跟著我走!”
語音落處,不再只是疾行走路,改以上乘輕功,拔足飛奔!
那灰衣書生仍然緊跟,并笑聲說道:“仁兄莫要小看小弟,任憑你功力再高,在一百里內(nèi),大概還甩脫不開我!”
諸葛蘭冷笑一聲,不再答話,但已把輕身功力,施展到九成左右!
這位“粉黛金剛”,原本體力已高,加上新服“紫芝”,自然越發(fā)身輕如燕。
但她雖然跑得極快,那灰衣書生卻也腳程不俗,并未有甚落后。
十里途程,轉(zhuǎn)瞬即過。
那灰衣書生果然始終與諸葛蘭亦步亦趨,保持了個一肩之差。
這種情況,不禁使諸葛蘭又驚又怒。
此時,那灰衣書生未出片語,只是默默追隨,使諸葛蘭雖然滿心驚怒,卻又找不出任何借口,加以斥責。
她只好一面加速一面心中暗忖:“自從‘廬山’西來,怎么一路之間,遇著好多能人,這灰衣書生,又不知是何來歷?
看他輕身功力,相當不俗,難道又與‘七絕群魔’,有甚關(guān)系?“二十里,三十里……四十里……五十里……
所經(jīng)路程越來越遠……
九成……十成……十一成……
諸葛蘭的輕功身法,也越加越疾。
但那灰衣書生仍未有絲毫跟隨不上的情況。
諸葛蘭心中勃然大怒,拿定主意,非把這像個討厭鬼似的灰衣書生,甩下不可!
這時,她早已忘了方古驤尚在等待自己之事。
就在諸葛蘭已以十二成功勁,全力飛騎,而路程也跑到八九十里之際,那灰衣書生,驀然止步叫道:“夠了,諸葛姑娘……”
這一聲“諸葛姑娘”,著實把諸葛蘭聽得嚇了一跳!
她止步卓立,猶自不肯承認地,目注灰衣書生,沉聲問道:“你說什么?”
灰衣書生取方絲巾,拭去頭上的微沁汗?jié)n,含笑說道:“我是說,我和諸葛姑娘的這個玩笑業(yè)已開得夠了,到了結(jié)束階段!”
諸葛蘭詫道:“你怎么知道我是‘諸葛姑娘’?又和我開的是什么玩笑?”
灰衣書生笑道:“諸葛姑娘;我是受了你兩位貴友之托……”
諸葛蘭皺眉問道:“兩位?是哪兩位?”
灰衣書生含笑答道:“是兩大金剛,名震乾坤的‘醉金剛’方古驤,和‘病金剛’焦??!”
諸葛蘭這時才想起方古驤等待自己的那場約會,不禁臉上一熱,赧然問道:“方老人家托你何事?”
灰衣書生道:“諸葛姑娘,你們此次是否欲往‘野人山’,并有多人同去,分道而行?”
諸葛蘭才一點頭,這灰衣書生又復面含微笑地,揚眉問道:“你們同伴之中,是否有位蓋代神醫(yī),名叫‘小倉公’淳于慈?”
諸葛蘭覺得此事并不算什么高度機密,遂不加隱瞞,點頭答道:“不錯,但我是請教方古驤老人家托你何事,你卻扯到了‘小倉公’……”
灰衣書生接口笑道:“方大俠本在等待諸葛姑娘,但因突得秘訊,知道‘小倉公’淳于慈師徒有難,亟待救援,遂托在下,轉(zhuǎn)告諸葛姑娘,請你獨自先行,在‘野人山’左近,預先約定的地點相會!”
諸葛蘭雙眉微蹙,注目問道:“淳于先生師徒,有何急難?”
灰衣書生搖頭說道:“方大俠未對在下深談,我遂不知詳情?!?/p>
諸葛蘭道:“那‘病金剛’焦健,又是托你何事?”
灰衣書生笑道:“焦大俠說諸葛姑娘新近服食了一朵罕世‘紫芝’,但服后應有充分活動,藥力方能不滯聚,能夠發(fā)揮盡致,故而囑咐在下,設(shè)法激動諸葛姑娘,陪你狂奔百里,活動周身氣血?!?/p>
這番話兒,把諸葛蘭聽得又是好氣,又是感激。
心中感激之故,是覺得“病金剛”焦健,對于自己,確實關(guān)切得無微不至。
微覺生氣之故,則是覺得對方這種誘激自己狂奔百里,活動周身氣血的手段,卻太以故弄玄虛,令人有點啼笑皆非。
想至此處,略一運氣行功,果然試出氣機流暢,百脈舒和,委實獲益不小。
灰衣書生似乎看出諸葛蘭在暗暗運氣,行功,一抱雙拳,含笑叫道:“諸葛姑娘,在下之言可謬?這八十來里的電疾飛馳,雖然把我累得滿頭汗珠,上氣不接下氣,但對于諸葛姑娘所服‘紫芝’的藥力發(fā)揮,卻確實大有裨益的呢!”
諸葛蘭換了副靄然神色,抱拳笑道:“多謝仁兄,并請教仁兄怎樣稱謂?”
灰衣書生道:“小弟姓白,草字潯陽?!?/p>
諸葛蘭聽這灰衣書生名叫“白潯陽”,不禁神色一怔。
白潯陽笑道:“諸葛姑娘發(fā)怔則甚,覺得有何不對?”
諸葛蘭皺眉道:“我有句狂妄之言,不知當不當謂?”
白潯陽微笑說道:“諸葛姑娘何出此言?有甚話兒,盡管直說,無需如此客氣!”
諸葛蘭雙眉微挑,妙目中神光如電,凝注在白潯陽的身上,朗聲說道:“不是諸葛蘭自詡,我這‘粉黛金剛’四字,在當世武林中,略有微名……”
話方至此,白潯陽含笑接道:“諸葛姑娘太謙虛了,豈僅是‘略有微名’,你這‘粉黛金剛’四字,極為煊赫,簡直是九州共仰,威震天下!”
諸葛蘭不去理會白潯陽所說之語,是善意捧揚,抑或惡意譏嘲?雙眉軒處,繼續(xù)說道:“適才白兄能緊隨我狂奔八十余里,彼此始終保持一肩之差,足見你也絕藝在身,是位響當當?shù)娜宋?!?/p>
白潯陽連搖雙手,含笑說道:“諸葛姑娘過于看重我了……”
諸葛蘭道:“何況你又和‘醉金剛’方古驤‘病金剛’焦健等兩位武林大俠相識,物以類聚,顯然身份不低,但我所不懂的是,為何在江湖中,從來沒聽說過你這‘白潯陽’三字?”
白潯陽笑道:“諸葛姑娘莫非以為我這‘白潯陽’三字乃是假名?”
諸葛蘭道:“我到不一定是這意思,只是覺得有點不合情理,才向白兄請教?!?/p>
白潯陽微笑說道:“這道理頗為簡單,因我賦性淡泊,正所謂‘茍全性命于山野,不求聞達于江湖’,幾乎從不與人爭強斗狠,故而武林中無論黑白兩道,均極少有人對我熟悉!”
諸葛蘭道:“你和方、焦兩位,不是……”
白潯陽笑道:“他們兩位,也是另有因緣,偶然結(jié)識,但也相交 不久!”
諸葛蘭“咦”了一聲說道:“相交 不久之友,他們就對你托以重大心腹之事嗎?”
白潯陽頗為得意地,含笑說道:“也許他們兩位認為我白潯陽,相當誠實,才如此推心置腹!”
諸葛蘭聽了“相當誠實”之語,忍不住又向白潯陽那鷹鉤鼻子,看了一眼。
白潯陽笑道:“諸葛姑娘,常言道:‘人不可貌相’,又道是:”以貌取人,失之子羽‘,諸葛姑娘是不是覺得我所長的這個鷹鉤鼻子,不像是誠實之輩!“諸葛蘭聞言,又是失笑,又是失驚!
失笑的是,這位白潯陽自己調(diào)侃自己,說得頗為有趣。
失驚的是,自己不過僅僅向白潯陽看了一眼,便被他猜透心意,可見得此人心計,委實太以厲害!
對于這等人物,似乎不必與其過份親近,諸葛蘭遂含笑說道:“白兄太多心了,諸葛蘭怎會有這種想法?多謝白兄傳訊,暨伴行百里之德,我前途尚有急事,就此別過,且俟他日有緣,扛湖再敘?!?/p>
白潯陽見諸葛蘭突然向他告別,不禁頗出意外地,為之一怔!
他雖有點依依不舍之狀,流于神色,但也無法挽留,只好苦笑一聲,抱拳說道:“諸葛姑娘是絕代俠女。人間威鳳,小弟今日得能結(jié)識,正想深交 ,誰知又因有急事,匆匆而別?看將起來,我也少不得要走趟西南苗疆,方能再期異日之會!”
諸葛蘭看出對方神色,有點異樣,不由秀眉微蹙,心中暗忖:“自己業(yè)已有了‘病金剛’焦健一個麻煩,不要再添上這位白潯陽,才是天大笑話!”
想至此處,趕緊搖手說道:“白兄何必遠去苗疆,彼此既然游俠江湖,日后自有相逢機會?!?/p>
白潯陽笑道:“我覺得‘七絕魔君’孟南此次作壽,使舉世武林的正邪人物,齊聚滇西,這場熱鬧,定非尋常,故而立意前去,開開眼界,我也略有事兒,需作安排,諸葛姑娘若是走得慢點,也許我在兩三日后,便能趕上你了!”
說完,向諸葛蘭含笑一禮,灰衣飄處,便自轉(zhuǎn)身走去。
諸葛蘭想不到這白潯陽竟毫不糾纏,先行獨自離開,不禁在目送對方身形之下,心中微起歉意!
但歉意才起,驚意又生!
因為女孩兒家特別敏感,尤其是像諸葛蘭這等玲瓏剔透之人,適才僅從目光一觸中,領(lǐng)會出白潯陽對于自己,也隱隱流露出愛戀心意!
既然如此,決不能再因心懷歉意,而再給對方糾纏機會,應該趕緊設(shè)法,斷然避免掉這場麻煩才好!
所謂“斷然避免”,自然就是不令這白潯陽能夠追上自己。
即令他一直追到“野人山七絕谷”,彼此無法避免相見,至少也不宜使他能在中途追及,與自己單獨相處。
要想達到不令白潯陽于中途追上自己,共有兩種辦法。
第一種辦法是他請自己走得慢點,自己卻偏偏走得快點。
第二種辦法是自己略為改變前進方向,使白潯陽無論如何急趕,電告無法追蹤。
諸葛蘭略一尋思之下,覺得還是以第二種辦法,來得比較穩(wěn)妥。
既已決定改變前進方向,則究竟應如何改變,她也不得不略加考慮。
驀然間,她想起了白潯陽適才曾受方古驤之托,轉(zhuǎn)告自己,說是“小倉公”淳于慈師徒有難,方古驤業(yè)已趕去救援。
既然如此,自己何不奔向淳于慈師徒所走一面,萬一若能遇上,也可相助一臂之力!
他們分路之際,是諸葛蘭與方古驤居中,淳于慈師徒與瞽目金剛閻亮居右,諸葛蘭遂不再由中路前進,閃身向右趕去。
但她一面向右急趕,一面卻又心中納罕,猜不透“小倉公”淳于慈師徒,好端端地,卻會有甚急難?
因為淳于慈師徒是與武功精湛,江湖經(jīng)驗又極老到的“瞽目金剛”閻亮同行,三人結(jié)伴,實力不弱,怎會又有甚急難,需要方古驤緊急馳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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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事委實巧極,諸葛蘭等,分三路同下苗疆之意,原在企圖搶救“玉金剛”司馬玠,誰知竟把機緣,輕輕錯過。
原來“玉金剛”司馬玠此時正在諸葛蘭的正前方十來里處。
假如諸葛蘭不是為了躲避白潯陽的糾纏,突然改變前進方向,則她只消足下略為加勁,便會趕上“七絕群兇”,發(fā)現(xiàn)司馬玠的被擄劫情況。
如今,諸葛蘭已偏向右馳,十來里外,卻有五人五騎,并轡前進。
這五人,是兩個面貌獰惡的青衫老者,兩名壯健兇苗,和一位風神如玉的白衣書生。
兩位青衫老者,是“七絕魔君”孟南手下“五大鬼使”中的姬元、姬利,那位風神如玉的白衣書生,便是被他們從聞人善醫(yī)寓中擄劫而來的“玉金剛”司馬玠. 他們走到一片松林之內(nèi),想因長途奔馳,有些饑渴,遂下馬略進飲食。
司馬玠雖是精神甚好,但臉上仍帶病容,他日注姬元,皺眉問道:“姬老二,我與你家魔君,向來陌不相識,你卻把我迢迢萬里,弄去‘野人山’中則甚?”
姬元雖是苗人,卻作漢裝,一口漢語也極為流利,聞言之下,含笑說道:“司馬大俠放心,我家魔君最愛結(jié)交 天下能人奇士,司馬大俠是‘十二金剛’之一,又有‘中原武林第一人’之稱,我家魔君必然待以上賓之禮!”
司馬玠冷笑一聲說道:“姬老二,你休要說得好聽,既然待若上賓,卻又逼我服食了你個人所煉的‘金蠶毒蠱’則甚?”
姬利一旁接到:“因為我弟兄已將請到司馬大俠之事,飛報魔君,萬一司馬大俠若是不愿前往,悄悄離去,則魔君豈不責怪謊報,這項罪名,我弟兄吃不起呢?”
司馬玠嘆道:“我是身負重傷之人,才在聞人善的醫(yī)寓中求醫(yī),你們還怕我跑得了嗎?”
姬利獰笑說道:“司馬大俠多多包涵,我弟兄只知你身負絕藝,卻不知你身上傷勢,將于何時痊愈?故而不得不請你服下我們獨門特煉的‘金蠶蠱粉’,這樣一來,司馬大俠就定然會隨我弟兄同去,作我家魔君無上貴賓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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