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讀完川端康成的《伊豆的舞女》后,我被他作品中那種獨特的美深深吸引住了,這些天抽空就把這本《雪國》也略略看了看。
小說開篇以主人公來到一個白雪飄飄,四野茫茫的靜謐雪國為開頭,這一點與作者的唯美觀是分不開的,川端的作品總是以他獨有的那種清清淡淡,含 含蓄蓄的情感:或是暗暗的哀傷,或是羞羞澀澀的愛慕,或是淡淡的凄涼,都深深的打動著我們,而且這種打動是一點點,一絲絲,靜靜的,輕輕的流入我們的心田 的。
看完《雪國》掩卷沉思,慨嘆駒子和葉子的命運之不幸。
他們是雪國里悠悠飄零的雪花,在半空里,這般冰艷動人,帶著寂寥的哀傷讓人憐愛不已??墒茄┗ㄓ肋h只能是雪花,他們的身份是藝妓,他們的命運 已經(jīng)定格,縱然努力去擺脫也只是徒勞,正如小說里寫的:駒子的生命是徒勞的,你只能看著這哀艷美麗的雪花悠悠的飄到你的眼前,于是你忍不住心動的用手去 接,然后只能靜靜的看著她在你手中慢慢的消融,而你卻什么也做不了。
【二】
翻過前三分之一都沒有太被吸引,因為以為不過只是藝伎與過客的糾葛罷了.還在想是不是翻譯或者文化差異的問題讓人看不懂這個故事
然后就開始一點點的迷失在這個雪國里
又一年見到駒子了,又一天和駒子共度美好時光了,她就像永遠會在那里的人一樣,永遠不會離去
一年一年固定的別離重逢讓這種感情固定但又注定悲傷
葉子就像另一個駒子,駒子的心里,一半是想要和島村在一起,就像之前照顧病人的葉子,后來想讓島村帶走的葉子一樣;另一方面駒子也許不敢和島村走吧,寧可守住這每年固定但又也許穩(wěn)定的感情
感情也許就這么寧靜,就像雪的季節(jié)一樣,每年都會來,都會那么深,但終會消失得無影無蹤,再回回來,一年一年,周而復始
葉子最后也不在了,駒子也許會永遠守著這份感情吧,一年一年,永遠這么美麗的故事永遠不會結束
最后,看完短短的故事,覺得很驚訝川端康成寫了十幾年才寫完短短一百來頁的全文.說頹廢說反戰(zhàn)太過牽強了.還不如說就是唯美,華麗的傷感.
最感傷的故事就像平行線,永遠不會結束,永遠都不會交疊,永遠都是一個樣子,就像一年一年分別再會的駒子和島村.
【三】
來了又去的島村,似熱又冷的駒子,葉子,行男……
雪國就是這樣一個地方,愛,抓不住的愛。
還是喜歡結尾:
島村忽然想起了幾年前自己到這個溫泉浴場同駒子相會、在火車上山野的燈火映在葉子臉上時的情景,心房又撲撲地跳動起來。仿佛在這一瞬間,火光也照亮了他同駒子共同度過的歲月。這當中也充滿一種說不出的苦痛和悲哀。
駒子從島村身旁飛奔出來。這與她捂住眼睛驚叫差不多在同一瞬間。也正是人們“啊”地一聲倒抽一口冷氣的時候。
駒子拖著藝妓那長長的衣服下擺,在被水沖過的瓦礫堆上,踉踉蹌蹌地走過去,把葉子抱回來。葉子露出拼命掙扎的神情,耷拉著她那臨終時呆滯的臉。駒子仿佛抱著自己的犧牲和罪孽一樣。
人群的喧囂聲漸漸消失,他們蜂擁上來,包皮圍住駒子她們兩人。
“讓開,請讓開!”
島村聽見了駒子的喊聲。
“這孩子瘋了,她瘋了!”
駒子發(fā)出瘋狂的叫喊,島村企圖靠近她,不料被一群漢子連推帶搡地撞到一邊去。這些漢子是想從駒子手里接過葉子抱走。待島村站穩(wěn)了腳跟,抬頭望去,銀河好像嘩啦一聲,向他的心坎上傾瀉了下來。
【四】
“穿過縣界長長的隧道,便是雪國。夜空下一片白茫茫?!边@就是《雪國》的開篇,迎面而來的冰冷。那隧道仿佛就是一道墻,隔離了島村的現(xiàn)實與理想世界。一個靠著祖業(yè)吃飯,閑散而富足的游客。整個故事,是通過他的眼睛來展現(xiàn)的。
雪國的世界是溫柔的寒冷。很安靜,山是白茫茫的連綿起伏,山谷中水汽氤氳,是溫泉的熱氣也混雜著人家的炊煙。房頂上的積雪厚厚的,有人會定時打掃,掃帚劃 過,雪便落地,重重的悶響,然后是一些零星的雪塊撒落。屋檐上還有那些晶瑩冰柱倒吊在那里,因為熱氣而慢慢的向下滴著水珠。各種各樣的店鋪里的人們管自己 忙碌著,路上的積雪被掃到兩邊,并不平整的馬路上還有積水,但總是很干凈,寒冷的干凈。旅游季節(jié)到了,來來往往的人很多,有臉蛋紅撲撲的孩子在跑來跑去, 女人們或靠在門邊或聚在街角聊著天,但大部分是來滑雪和享受溫泉的游客,他們或是穿著笨重的雪服和雪褲,或是在和服外披上厚厚的外套,悠閑的表情,島村只 是他們中的一個。人們的忙碌,影響不了雪國的靜謐,寧靜的雪山,已經(jīng)千年。
駒子,如同雪山上的一團火焰一樣,熱情。她的美麗是顯而易見的,島村的感覺,應該是驚艷吧。她以藝妓為生,是為了賺錢給行男治病,唯一一個為她送行過的 人,她也許是為了報答。駒子在東京生活過,居所簡陋,但卻也保留著她在城市里生活過的一種氣息。她每天晚上奔走于各種各樣的酒席,陪酒、表演。在酒席結 束,喝得酩酊大醉之后,經(jīng)常來到島村的房間聊天,有一搭沒一搭地,胡言亂語。開始,駒子堅持天亮前要回到自己的小閣樓,但后來她在島村那里過夜的次數(shù)越來 越多,每天早上島村一睜眼總能看到嬌艷的駒子。駒子喜歡打開窗戶坐在窗沿上,看雪景,有時則是坐在梳妝臺前。不管是哪里,在卸下粉后,她通紅的臉頰在雪景 的映襯下,讓島村覺得分外動人。她的服裝,她的臉,在白雪中是躍動的色*彩。但她是空虛的,所以她傾盡一切的愛島村,越愛越深,無法自拔。她希望自己有個實 實在在的依靠。但注定是空的,島村并不愛她:“傾心于島村的駒子,似乎在根性*上也有某種內(nèi)在的涼爽。因此,在駒子身上迸發(fā)出的奔放的熱情,使島村覺得格外 可憐?!睄u村愛的是葉子。
葉子,仿佛是完全脫胎于這個純潔的環(huán)境。她的出現(xiàn),不會有太多的雪景描寫,因為她本身就是雪。這個單純的女孩,很少出現(xiàn)在眼前,但她的每次出現(xiàn)都能夠吸引 我的注意,她以她的安靜與安分吸引著我,就像雪國的雪山,寧靜卻有著無窮的魅力讓人向往。她很規(guī)矩,但不是不諳世事,而是看破紅塵的感覺。她似乎知道自己 命運的發(fā)展,靜靜地接受身邊的一切。在火車上,照顧虛弱的行男,行男死了,她按規(guī)矩去上墳。她的一切行動都是那么合情合理。她合拍的是寧靜的雪山。她和駒 子完全不同,她外表美麗,但美得并不張揚,她吸引島村的是一句言語,一聲歌唱,或者僅僅是一個眼神,她似乎一直在為別人活著:照顧行男,拜托火車站站長照 顧自己的弟弟,希望島村好好照顧駒子。她的心靈讓她更美麗,這也許是島村愛上她的原因。
當葉子從火災現(xiàn)場的房子上掉落,島村與駒子都失去了自己的最愛。在去火場的路上,島村與駒子一路上都關注著天上的銀河,它比雪山更綿長、更雋永,當潔白的 雪山被夜幕籠罩,只有它能擺脫黑暗,在黑暗的夜空中,它的純潔是永恒的。它似乎包皮容著世間的一切,島村終究要回到城市,過自己的日子,駒子終究要回到酒 席,維系自己的生活,他們是不同世界的人。
“待島村站穩(wěn)了腳跟,抬頭望去,銀河好像嘩啦一聲,向他的心坎上傾瀉了下來。” 島村要回到隧道的另一頭……葉子的離開,讓他們明白了這一切,這個似乎看透了命運的女孩,讓他們明白了各自的命運。
【五】
四處打探著去找川端康城的《雪國》,不為別的,只因為余華曾經(jīng)強力贊揚過他的細部描寫。他形容藝妓的嘴唇豐潤“如水蛭的環(huán)節(jié)”,寒冬夜空中的星星“以 虛幻的速度慢慢墜落”,山巒“沉重地墜在夜空的邊際”,白日里“從屋檐滴落下來輕輕的滴水聲”。靜謐的,空曠的,遼遠的雪國。潔凈得“連腳趾縫里都是干凈 的”女子。
這個女子守候了四年,為了島村每年一次的到來。她為了給師父的兒子攢醫(yī)藥費而做了藝妓,在清寒的閣樓中練習著十三弦。她愛著他,以一個妓女所 能有的全部卑微的愛情,喝醉了酒在他懷中的掙扎,夜里冒著嚴寒趕到他的房間里,僅僅只為了看他睡覺的樣子。以妻子的身份收拾他的衣服,伺候他洗浴。偶爾吐 露了心事,羞得連忙咬住衣角。因為察覺到他對另一個女子的愛情,而絕望地妒忌。甚至連這妒忌也是微不足道的。
這樣的愛,用盡一個人所有的力氣。
那么島村,可曾動容?可曾感激?可曾在分別的時候說“我還會再回來”?他堂而皇之地將煙灰丟在地板上直到她拿來煙灰缸,隨時可以丟下她一個人 跑去登山,他看見這個女子為了生存的努力掙扎,并且詳細地、抒情地記錄下了這一切。他愛么?也許,但那愛絕不會比對一只花瓶的喜愛更濃厚。這的確是只漂亮 的優(yōu)雅的花瓶,而且是只可供隨時泄欲的花瓶。他可以當著她誘拐別的女子,而那位被他扔在家中的原配妻子呢,在十幾萬字里,她只出現(xiàn)了一行字而已。
“哎呀,這個女人在喜歡我呢?!?
這幾乎就是這個男人最深刻的認知了。至于責任,或者尊重,或者理解,對于他而言,大概是孟加拉語一樣的存在,只聞其聲,不解其意。在所有精致 優(yōu)雅到極致的文字中,作者玩味著優(yōu)美清澈的冬季鄉(xiāng)村的美景,也玩味著悅目的女子。他看她愛,看她恨,看她掙扎,看她為了生活出賣自己,看美好的女子摔死在 火場里。當這一切發(fā)生,那從容的步伐未曾亂過分毫,如同用大頭針將一只蝴蝶釘死在墻上,然后悠閑地看它生生掙扎。
情愛的事情永遠是說不清楚的,島村的確沒有以同樣深厚的愛回報的義務,然而作者卻是應當為這個故事負責的。當他將語言的意境之美發(fā)揮到登峰造 極,唯一缺席的卻是身為一位作家的良知。沒有憐憫,沒有惋惜,沒有熱愛,沒有感動,沒有試圖改變或者拯救或者大聲疾呼的努力??吹脚匀嗽庥霾粶y,陷于貧 窮,遭受傷害、天災、人禍,感同身受心中惻隱,難道不是人之常情?當孩子摔倒路旁,伸手攙他起來,難道是種很稀缺的品質(zhì)?
要怎樣的冷漠才可以做到,當一個人在自己面前活活淹死,還能從容搖扇,含上一口清酒,溫柔的注視著整個過程并且詳細地記錄,然后慨嘆:
真美啊,這具尸體。
的確,這并非川端一個人的錯。一衣帶水的島國鄰邦,已經(jīng)將“物哀之美”發(fā)揚到了極致。
或許作為讀者,在閱讀雪國的同時也在閱讀以結束貧窮和苦難為一生抗爭目標的雨果那不朽的《悲慘世界》,并非一個明智的選擇。但是是誰在說,-陰- 柔之美意境之美,是東方文明的特色*?“嘆民生之多艱,獨愴然而泣下”的錚錚鐵骨,難道就真的投江而去了么?杜甫能憐惜鄰家前來撲棗的寡婦,白居易能為一名 歌女淚濕青衫,天下蒼生四個字,難道只是仕途上高高飄揚的旗幟而已?
而天地萬物,獨以人為靈長,有人相貌奇丑,有人目瞎耳聾,有人愚如三歲小兒,有人家無隔夜之糧,這些人簡陋的家,卻是善良、淳厚、仁慈經(jīng)常光顧的地方。而這位獲得諾貝爾獎的大文豪,才富五斗,俊逸瀟灑,名利雙收,他的盛宴流光異彩,高朋滿座,卻獨獨沒有良知的位置。
它甚至剛來到門外,便卷起破爛的斗篷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