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洪海
中國大陸 的八十年代,往往又是理想主義的代名詞,發(fā)生并貫穿于這個年代的一系列變革,讓人們震驚、興奮和渴望,在今天,八十年代常常和懷舊聯(lián)系在一起。
一九七七年開始,大陸 恢復了高考制度,直到八十年代結(jié)束,大約有六百萬的青年學生先后走進校園,他們當中,年齡小的剛剛成年,也有三十幾歲的大齡學生。他們一般出生于五六十年代,當他們與八十年代狹路相逢時,正是他們?nèi)松庾R的成長時期,因而一方面他們續(xù)傳了“五四”精神的薪火,同時更有“文革”的沉痛反思。所以,他們思考的深度遠超他們的師長,又遠非后來人可比。這一代人,本文所稱“八十年代人”這個概念并非時下流行的“八十年代生人”。
之所以選擇“八十年代人”來研究柏楊的意義,是因為八十年代“五四”精神在對傳統(tǒng)的大反思中表現(xiàn)出了一定的缺失,它依舊停留在“科學”與“民主 ”的認定上,沒有在現(xiàn)實生存及生存方式的提升上予以充分的重視,更沒有提出切實可行的具體方案。恰恰是柏楊先生鮮明的現(xiàn)實批判,為“八十年代人”的人文啟蒙,給予了完整的、重要的彌補。
一、適時出現(xiàn)的柏楊
幾乎所有能夠持續(xù)生長的事物,都必須有著它的緣分。鄭和下西洋比哥倫布發(fā)現(xiàn)好望角早了若干年,但是他沒有緣分,于是中國錯過了可以依托海洋讓世界認識中國的機會。后來的乾嘉盛世,不過是歷史中國最后的繁榮,《南京條約》于是成為必然。
大陸 的“文革”年代,以地下方式極為流行一部手抄本小說《歸來》(即《第二次握手》),可惜張揚也是沒有緣分。他的“錯誤”在于這部小說創(chuàng)作得太早,所以在當時他只好成為“反革命”,坐牢四年,幾乎被槍決。但是后來的張揚依舊沒有緣分。若干年后,這本小說的總印量達到了四百三十萬冊,然而張揚拿到的全部稿費只有兩千五百元人民幣。在大陸 的八十年代初期,還沒有后來比較完善的稿費制度,張揚的緣分可謂糟糕至極。
緣分有時看起來只是和某一個人有關(guān),但就是這個人往往是在意味著一個時代。
柏楊來到大陸 的時候,恰好也剛剛是他應該來,也正是大陸 需要他來的時候。
有關(guān)中國大陸 八十年代的研究,近幾年開始陸續(xù)有了一些總結(jié)性*的文章,內(nèi)容多涉及政治、經(jīng)濟、文化等諸多層面。但是,顯然這些文章基本就停留在了總結(jié)性*的基礎上,我們好像還不清楚曾經(jīng)走過的這個年代,對于我們的未來有多么重要。
八十年代,我們沒有給予它應有的位置。
八十年代是我們出發(fā)的地方,今天的中國,那些能夠讓我們振奮的,幾乎都是從那里開始起飛的;我們出發(fā)的原動力,歸根結(jié)底是來自八十年代的文化醞釀。這就是八十年代對于我們的意義:這是一個新時代的起點。
在八十年代產(chǎn)生這種文化醞釀,來自于眾所周知的文化反思,從一首詩、一篇小說、一部電影 開始,從反思文學開始,反思的波瀾匯集成河最終波及到思想界。內(nèi)部的異化也為外來的聲音提供了良好的土壤,從八十年代初開始,各種學說、流派與思想喧囂而來,八十年代的思想界,猶如一個開放的花園熱鬧非凡。在這熙攘的人群中,應該有四個人,是我們不能忘記的。
尼采和薩特在八十年代初來到中國的時候,對中國文化界的影響幾乎達到了震撼的程度;緊隨其后的是弗洛伊德,“八十年代人”不能忘記他,是因為他第一次給予了中國人完整的性*觀念。
第四個到來的是柏楊。
“醬缸文化”來到大陸 的時候,是八十年代中期,正是大陸 思想界的破冰之旅如火如荼的時期。一九八四年的柏楊在美國愛荷華大學發(fā)表了他著名的演講,其轟動效應之烈以致立即波及到大陸 ?!搬u缸文化”的基本精神“國民性*批判”剛好呼應了大陸 正推向高|潮的文化反思運動,于是,整個八十年代的近六百萬學子,即“八十年代人”幾乎沒有人沒有議論過柏楊和《丑陋的中國人》,導致的直接反應就是柏楊熱!
在當時,在中國大陸 的文化階層,柏楊是若干核心詞匯當中的一個。愛荷華演講的第二年,《丑陋的中國人》就被大陸 出版社介紹給了大陸 讀者,有人估計,當時的發(fā)行量高達幾百萬冊,柏楊先生震撼性*的聲音,讓學子們爭相閱讀。當時富有影響力的文化核心媒體,幾乎都重點推出過有關(guān)柏楊的討論。
迄今為止,柏楊先生兩千萬字的文學、史學著作多數(shù)都在大陸 出版過,有的甚至由多家出版社先后出版,但是柏楊帶給大陸 的核心影響則是“醬缸文化”。“醬缸文化”的到來加速了破冰之旅的進程。
從文化界開始的反思在整個社會引發(fā)了全面碰撞,人們都感受到社會在發(fā)生變化,但是變化又步履維艱,明顯的特征是進兩步退一步,新時期的改革萌芽在嚴重的爭議中艱難生長。
八十年代前期的反思顯然不夠徹底,因為反思的出發(fā)點都是站在了傳統(tǒng)的基礎上。對于傳統(tǒng),中國人是抱著“去其糟粕,取其精華”的態(tài)度的,但是問題在于何謂精華?怎么知道不會由于眼神不好、大腦遲鈍,緊抱不放的精華實際卻是糟粕?并且由于時間的轉(zhuǎn)換、地點的不同,糟粕與精華之間也會互相轉(zhuǎn)換的。